正午,清风微拂,柳叶慵展。
凌云涛正躺在柳树下静静地在睡大觉,他的脸上用几片柳叶遮掩,看起来很是惬意。
忽然,从远处奔来一匹紫燕骏马,还未仔细观看,它已进入林中,只听“啪”的一声响,一位身着灰色长衫的中年大汉从马鞍上跌落下来,骏马也就在这一瞬间,骤然停止前行,如悬崖勒马一般,长嘶不断,响彻云霄。
凌云涛一抹额上的柳叶,叹了口气,道:“这么好的天,怎么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觉呢?!”他睡眼惺忪,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缓缓地站了起来,又自语道:“找个清静的地方睡觉都这么难。”
他悠然地走在骏马旁边,像全身没有骨头似的。他低头一看,不觉一惊,原来马下还有个人,这人头发蓬乱,嘴角已沁出一道血,手捂着前胸,但依旧阻止不了流血的伤口。
凌云涛急忙下蹲,口中不住地喊:“嘿,大哥,醒醒!”
受伤的中年大汉,也终于在他的呼喊声中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刚醒来便吃力地说道:“兄弟,请把这封信交给……交给……尤磊,谢谢……”
“你”字还没有说出来,就已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是不是个圈套?”
“不对,我好像没和什么人有仇。”
凌云涛暗自叫苦,喃喃道:“这尤磊又是哪号人物?”
“先不管了,顺路带上。”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入那大汉的怀中,取出了那封信,但信已被鲜血染红,拿在手中一股血腥味儿迎面扑来,他忍受不了,便把信放在不远处有阳光的地方,他也在那里坐了下来。
刚坐下,就感受到远处有马奔来,地面都被震地咚咚作响,正在思忖之间的他,向西望去,便有三骑人马绝尘而来,刹那间,这三骑人马便离尸体约摸仅三四丈,足可以看出他们驭马之术的精湛。
他们三人并排狂奔,快到尸体前,具都一拉缰绳,马儿前足高抬,即刻停了下来。
只见中间一人身着灰色劲装,身背玄色铁剑,一双浓眉,分外显耀。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几分得意之色已从他的脸上显露无疑,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凌云涛,拿起马鞭指着他,喝道:“小子,你可认识他?”
喝声一起,凌云涛吓得屁股直往后挪,正好挪在了那张信封上,然后颤抖地说道:“不认识,我刚路过这儿就看见他,把我唬得翻了几个跟头,刚坐下,你们就来了。”
“大哥别和这傻小子说了,容我下去瞧瞧,看这家伙死了没。”左边一位身材臃肿,个头矮小,有如肉球一般的汉子揶揄道。
说完他向上一纵,便落在尸体旁,双指伸向死尸鼻端,轻轻一放,即高兴地大叫道:“大哥,这尤磊真的死了,咱们可以放心的去参加武林大会了。”
浓眉大汉道:“这是上天在保佑你我,二弟,你说是么?”
说话间他已转向身旁一个身形枯瘦,面如干柴的大汉,这大汉也笑道:“是啊,从此我们三飞鹰就可权倾天下,再凭大哥你的身手,放眼整个武林,又有谁能阻挡的了。我想师傅他老人家到时候也会很高兴的,不过咱们得加快步伐,否则难以如期到达公义堂,若晚去了就没有资格了。”
凌云涛已被这三人忽视,只见他微一转身,已将那带着血的信封塞到怀中,同时弯腰在地上捡了一些柳叶,擦了擦手。他面上依旧是惊恐的表情,但眉宇间又增加一份褶皱,只因他听到被杀害的人叫尤磊,而他怀中的信便是要交给尤磊,这自相矛盾的事情,他自然无法猜解。
他抬头一瞧,这三人已要扬鞭策马离去,突见那臃肿身材的胖子说道:“大哥,我们此去路途遥远,若是旁边有个随从就好了。”眼角不由地向凌云涛瞟去,浓眉大汉也明白他的意思,随即拿起鞭子指向凌云涛,大声说道:“小子,从今个儿起,你就是我们的人了,你可听到了吗?”
他笑了两声,接着说道:“当然,你跟着我们是不会吃亏的。”
凌云涛颤抖地站了起来,嗫嚅道:“听到了。”
浓眉大汉笑道:“算你走运,你旁边的这一匹是良驹,你骑着它,你就不会落后我们了。”他语声一顿,脸色一沉,冷冷道:“但你若想逃走,下场就和他一样。”
说话间,他的鞭子已经指向那具尸体。
凌云涛一直在垂着头,从未向上看一眼,只听他哆嗦道:“小的一定不会逃,小的会侍候好各位英雄好汉的。”
浓眉大汉道:“好的很,你叫什么,总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凌云涛道:“小的叫凌云涛,自幼无父无母,四处游荡。”
浓眉大汉笑道:“那你得感谢我们三个,让你这无魂乞丐有了个去处。”
凌云涛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他连住说了四五个是。
浓眉大汉道:“只要你跟着我们,什么都好说。”他声音一顿,接着说道:“我右边这位就是你魏宇强魏二爷,左手边这位就是你马立龙马三爷,而我就是你董浩天董大爷,你可记住了么?”
凌云涛微一抬头,看了看,就不住地点头。
一直没说话的魏宇强,突然说道:“我们此去要收敛些,否则连公义堂的门都进不去了,为了这天下之位,你我三人也要忍忍。”他看了看远方,又接着叹道:“现在天色已不早,我们要加快步伐。”
他冷哼了一声,又说道:“我也有十余年没来中原了,现在还真的有些想念。”
董浩天大笑道:“想不到,二弟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好,弟兄们,我们现在就走。”
四匹马一齐在奔跑,前面的是三飞鹰,后面紧跟着是凌云涛。
他们在途中偶尔休息一会儿,凌云涛便为他们三人打水,为他们扇风纳凉。
日薄远山,风吹林动。
行走了半天,这山林中就他们四人。
董浩天鞭指远方,大声道:“前面有座荒祠,看来我们今夜只有寄宿在这里了。”说着马鞭一挥,扬长而去,片刻间,他们已到达荒祠,他们把马拴在树旁,便一起进入了荒祠。
进入荒祠内,便看到神龛上的积土已有寸尺之厚,神幔旁边结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这些都在像诉说着这的确是一座荒祠——久无人迹。
夜,宁静。
诺大的林中,只听到一阵阵蝉鸣不绝于耳,也仅仅只能看到荒祠中的一堆小火。
三飞鹰盘膝而坐,凌云涛躺在门的旁边,等待着这三个人的呼唤。
其中魏宇强手拿一个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脸部就有些发红,忽然他微微地了笑了起来,声音乍然提高,说道:“十六年前,我独自一人,满怀壮志雄心,想在中原武林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哪曾想到……”他语气中断,哀叹一声,接着又道:“我在中原的第一次比武中,就被别人打败,那下面的嘲笑声,令我痛苦至极,我当时恨不得一剑自刎。”
这时的魏宇强已不住颤抖起来,眉头也紧如深沟,目中的怒火好像就要在瞬间喷出,让别人觉得这件事就像是刚发生的一样,而非十六年前。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使得起伏的胸膛也渐渐平静,但狰狞的面孔下又多了一份恶毒的笑容,接着说道:“今天我已亲手让他败在我的剑下,当然也要感谢大哥,三弟对我的照顾,来,我敬你们。”说着又喝了几口。
董浩天笑道:“二弟,你这就客气了,咱们兄弟三人,用不着分彼此。”
没等董浩天说完,马立龙抢着道:“二哥,你这十几年苦练,我们都看在眼里,又有师傅他老人的指点,现在的魏二哥不再是昔日的魏二哥了,现在加上我与大哥的力量,我们三飞鹰,一定能够名动武林,称霸江湖,到时候也就完成了师傅他的愿望了。”
马立龙抹去嘴边的酒水,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嘻笑道:“今儿咱睡吧,我实在是有些累了。”
董浩天笑道:“三弟,你怎么这么能睡。”笑了两声,接着肃然道:“明天我们务必要到达洛阳,否则误了时限,你我扬名立万又要推迟一步。”
月升当空,群星四起,夜晚有了星月地照耀,不再那么可怖。
此时荒祠中已有鼾声响起,树林间的蝉依旧叫声不断。
凌云涛等到三飞鹰呼吸渐渐平稳之后,睁开了眼睛,转了转眼珠,把一天的事情想了一遍,在心中默念道:“你们以为我真怕你们,我只不过想看看你们在捣什么鬼,事情完了之后,我绝对和你们好好玩玩儿。”
他想着想着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漫山遍野,青草苍茫,凌云涛一人信步于此,刚走两步,他身子向右便倾斜。原来他右脚踏空,在这瞬间他显然已无力回转,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刻,他陡然睁开了双眼,心跳不觉加速,他看到了旁边的三人,才知道这是虚梦一场。
他翻了个身子,背对着三飞鹰,继续沉睡,哪知还未睡着,祠堂外便传来一阵阵轻微的脚步声,也好像是风吹着草的声音,可凌云涛耳目清晰,非他人所能比拟。
他身形一展,轻轻一掠,便已到到了祠堂外一棵古树下,他向祠堂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就回过了头,不知怎地,忽然刮起了一阵阵细风,酷热的夜晚,有风来袭,本是令人感到愉快的一件事,但凌云涛却惴惴不安。
因为他看到除了风,还有轻烟伴随而来。
在荒芜人烟的夜晚,本就有些恐怖,再加上这样的景象,让人不觉望而生畏。凌云涛已将身体紧紧地靠近大古树,等待接下来事情的发生,他把眼睛睁地很大,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随着轻烟的飘散,已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迷烟中确实有人,而且大概六七人。
渐渐地凌云涛还是看清楚了他们的模样。
只见当先两人身披赤衣轻纱,手掌白色宫灯,从她们的身形不难看出她们是女子,后面的四人抬着一顶漆黑的轿子,她们也是赤衣轻纱,六人长发具在风中乱舞。那两盏灯不停地在闪烁,在黑暗中有如鬼火一般。
夜深人静,荒山老林,凡人会有这样的行动?
凌云涛不敢想。
他已被眼前似人非人的景象所震惊,不知何时他的双手掌心已沁出了冷汗,他暗自叫苦道:“这难道是鬼,那轿子里坐的莫非是鬼王不成。”
刹那间,这些“鬼”离凌云涛不过几丈远,这次凌云涛看得更加清楚,她们不是走过来的,她们是飘过来的。
凌云涛暗忖道:“这世上哪来的鬼,看来你真有点傻了,她们不过是轻功好而已,这些人装神弄鬼,不知道要干什么,我一定要探个究竟。”
就在他思忖之间,这些“鬼”就要快没入黑暗,机会稍纵即逝,可他怎会错过,只见他身体轻轻一跃,便已燕子般地飞了出去,轻功之高竟不在那些“鬼”之下,就这样他始终和那些“鬼”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骤然间,前面的“鬼”停了下来,凌云涛也停在了一棵粗壮的柳树后面,这柳树枝多叶茂,就像一层屏障,已将凌云涛遮住了。
他再仔细一瞧,发现前面的那些人已经没有了灯的指引,这让他不寒而栗。
月光下,红色的轻纱在舞动,乌发似千年树根在四处飘扬,这无异于孤魂罗刹,似能摄人心魂,食人血肉。
凌云涛不断地克制自己,不要乱想,但还是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尽管如此,他的眼中依旧是这些人的影子,未曾有丝毫地松懈。
不知何时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从他背后轻轻一拍,娇笑道:“公子尾随奴家意欲何为呀?”
凌云涛突然身体一抖动,猛然回头,一声惊呼差点大声喊出。
只见一位红衣少女,长发四处飘动,手掌宫灯——灯是惨绿的。灯离她的脸很近,灯光下的她就变得异样可怕,像地府而来的鬼魅,而凌云涛的额上已明显沁出冷汗,但他依然故作镇定,淡然一笑,道:“姑娘娇艳如花,可这身行头却怎么也不和你丽质的容颜相配,在下实在难以理解。”
那红衣少女一脸惊奇,看了凌云涛两眼,说道:“一般人被我一吓,不是晕倒,便是喊着救命逃去,而你还能如此平静,实在令我意外,我跟随四姐几年,你还是第一个。”
凌云涛含笑道:“多谢姑娘夸奖。”
这一刻,风莫名地停了,灯恢复了原有的色彩。
红衣少女此刻看上去,竟如刚睡醒的新娘子,楚楚动人,只听她接着又道:“像公子这种人才,我家四姐绝对喜欢。”
凌云涛道:“那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她呢?”
红衣少女用手一指,娇嗔道:“呶,她来了,你为何不自己问她?”
凌云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什么也没有,依旧是四人个抬着那顶轿子。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可惜已经迟了。只见他人还未转过来,感觉背后一麻,然后就倒了下去,毫无知觉。
夜风又起,宫灯又亮。
鬼魅般的少女再一次飘了起来,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
天将放晓。
一线阳光终于冲破黑暗的桎梏,再一次降临了人间,那天边的朝云,似在给予它无限的赞美。
阳光同样也照在了凌云涛俊朗的脸上。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围葱郁浓密的树林,他感到无比的舒畅,似乎已经忘掉昨夜的苦恼,他缓慢地站了起来,口中自言自语道:“这也不错,起码我睡了个囫囵觉。”
他叹息一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接着道:“不知那轿中人是谁?”他看了一下发灰的苍穹,突然他眉头深锁,脱口道:“糟糕!”
他一路狂奔,并没有使用轻功,不过也快,不久就来到昨夜投宿的荒祠,他急忙跑进去,却发现祠堂内已是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片灰烬而已,而门外还有一匹马拴在树旁,他心里暗道:“他们三人或许并非是恶贯满盈,看来是我想多了。”
凌云涛走到马旁边,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鬃毛,嘻笑道:“马儿马儿,今天就靠你了,跟着他们的足迹,应该就可以找到他们。”
说笑间他已跃上骏马,扬鞭一挥,骏马迅速跑了起来,飞奔在这苍绿的树林中。
片刻,已在百里之外。
凌云涛目极远方,便看见前面不远处,一展旗幡高挂在空中,上面写着一个茶字。他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口渴,舐了舐干燥的嘴唇,马似乎也有些干渴,奔跑地更加迅疾,如风一般地掠过。转眼间,他就来到了这林中唯一的一处茶棚。
茶棚看起来很孤立,但依旧深受来往过客的喜爱。
凌云涛坐在一张上面布满茶水的桌子旁,要了一壶茶,慢慢地喝了起来,他好像不是在喝水,而是在品茶,让人感觉他并不渴。
临近的桌椅上有两个人,两人身材具是削瘦,一人脸上可以清晰地看见数粒麻子,另一人尖嘴猴腮,因为长有癞子,头发较少。他们一碗一碗地往嘴里倒茶水,显然已渴到了极点。
只听麻子叹息道:“这次的盟主之位估计又是尤磊,你我去了只是凑一下热闹而已。”
那癞子笑道:“你我想都别想,就算再练二十年,十招之内我们还是必败。让他当又何妨,他为人正派,武功高强,又能为武林造福,我们应该谢天谢地了。”
凌云涛本在享受着茶水带来的舒服感,听到有人说到尤磊,立刻放下手中的碗,提起了茶壶,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微笑道:“这位兄弟,你刚才说的尤磊是什么人,听你的语气他应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癞子一脸惊奇,缓缓道:“你竟然不知道他,看来你不是武林中人啊。”
凌云涛道:“我虽不是武林中人,但我却对武林中英雄大侠的事迹感兴趣的很。”
癞子道:“那我就告诉你一两件有关他的事。”他啜了一口茶水,接着又道:“他十年前,凭着一把宝剑,独自一人手刃西凉十二天煞,然后又踏平了淮阴七雄,可谓人人都为之拍手称快,从这以后他就有个响亮的名号——南北神剑手。”
他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神采奕奕,仿佛就像他自己做的一样。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道:“他正是凭借着高超的武艺,以及他做人光明磊落,成为了新一代公义堂的堂主。”
凌云涛抢着道:“公义堂是什么门派?”
癞子道:“也不是什么门派,据说三十年前由各大门派,共同建立一个的组织,专为武林人士主持公道。”
凌云涛道:“那此人功夫绝对了得。”他心中却在暗忖:“那他怎么会被杀死?”
在一旁闷闷不语的麻子奸笑道:“他的功夫再好,也没他老婆好,我见过那么多女人,从未见过像她那样让我神魂颠倒的女人。”
癞子笑道:“你可别让尤磊听见,要不然你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三个人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