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紫焰终于也用尽了,苏逆的手臂也已经再也抬不起来了。他已经用手臂作为剑刃,挥斩了数百上千次,那些威势惊人的剑招,也带给了他手臂撕裂般的剧痛。
剑没有了,手臂也抬不起来,紫焰也已告罄,他还能动的只有眼睛。
“劫瞳?火凤吟”还在对那星光长枪进行着灼烧,可焚烧的速度已经渐渐减弱了,那些盘旋的火鸟也哀鸣着,一只只逐渐消亡。
“不,绝不能……怎么能在这里倒下!”苏逆恨声嘶吼道,“给我烧啊!!!”
他怒吼着,右眼中的血光也随着他的怒火升腾而高涨,他腥红的右眼似乎要燃烧起来一样,无数的血丝已然沿着他的眼眶开始弥散。
缠绕在星光长枪上的紫焰顿时也燃烧得更加猖狂,那些火鸟像是感受到了苏逆的呼唤,立时齐齐发出了决绝的鸣啸声,向着那不断喷涌的星光,发起了又一轮疯狂的冲锋。
那是一种怎样的疯狂?
就好像野兽死前最后的反扑,在察觉到死亡即将到来时,那种不惜一切、不择手段的疯狂,每一簇火焰都在前赴后继地燃尽自我,每一只火鸟都在不顾毁灭地冲向星光,直到星光彻底湮灭,亦或是直到火焰无法再燃起!
苏逆已经不仅仅是在燃烧右眼中储存的紫血族真血,他甚至已经开始焚烧真灵中的魂血,焚烧自己全身上下还依旧沸腾着的每一滴血液,他甚至已经感觉到火焰在自己的每一寸血肉中升腾,他的右眼灼痛到快要爆开似的,连带着他的脑海也痛苦到几近炸裂。
但只要能活下来,只要能接下这一招,无论是怎样的痛苦都无所谓,苏逆已然不惜一切代价!
“啪!”
水袋破裂般的轻响声,从苏逆的眼眶中传出,那只血色的眼眸,此刻真的已经被红色溢满。
他的右眼炸开了,持续使用劫瞳?火凤吟的代价,终于在此刻完全爆发,眼仁过度的充血,魂血过度地调动,即使他的右眼被他刻意改造强化过,也终于到达了极限,他的眼球再也承受不住这样剧烈的能量波动,终于彻底炸开,在他的眼眶中化为了血泥。
魂血与真灵紧密相连,从某种角度来说,对于真仙境以上且拥有血脉之力的修仙者,真灵中的元婴就是大脑,气海则是身躯,魂血就是他们的心脏,心脏受到重创,大脑和身体也一样无法幸免。
一股难以言说的剧痛瞬间冲入了苏逆的脑海,仿佛有千万根针顺着他的经络血脉流入了大脑,那些利针一半炽热无比,仿佛曾被烈焰炙烤冶炼,一半则森寒刺骨,似乎是由坚冰铸就而成。
好痛……好累……
无尽的疲惫在极致的痛苦后迅速袭来,苏逆再也支撑不住,不知不觉之中,便悄然合上了双眼。
脑海中的剧痛已然冲散了他的意识,当眼前也彻底陷入一片黑暗后,苏逆顿时感觉一切都变慢了,所有的知觉都在离自己的身体远去,就连痛苦都变得有些缥缈,就好像自己正在渐渐沉沦进一个虚幻的梦境。
“要死了吗……”苏逆逐渐涣散的意识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来。
拼尽了一切,赌上了生命,最后还是没办法赢下这场决斗吗?
苏逆很清楚,自己已经把所有的手段都用尽了,可那星光长枪残存的威力,依旧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他也根本没可能躲开这一招,他接下来要面对的结局,就是被这长枪正面击中,而后彻底死去。
他心底最后的一丝理智察觉到了自己所处的绝境,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破碎,他不禁感到有些害怕,他试着向自己破碎的意识嘶吼,想将自己唤醒,可那点仅存的清醒神智的呼喊,在意识深处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面前,显得那样渺小,细微不可闻。
“醒过来啊,醒过来啊……”
“别闭眼,把眼睛睁开……”
“苏逆,相信你自己,绝对别放弃,绝对不能……”
“快睁眼,快……”
“还有没有办法?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用的?”
“别倒下,拜托了,真的,至少现在别……”
苏逆害怕了,他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因为自己的死去,导致整个反抗军的失败,更害怕因为自己的死去,让楚楚难过,让自己的伙伴们失望和痛苦。
哪怕是要死去,至少不要是现在,至少接下这一招,赢下这场赌局后再死去。
可现在他还有什么办法来抵挡即将飞临的长枪呢?
他没有办法,他已经再也调动不了任何能量了,紫焰、魂血都被他消耗得干干净净,他现在甚至连用灵气护住意识,让自己清醒过来都做不到。
他该怎么做?
……
……
“输了吗?”迦楼罗目光注视着远处,他一直关注着战况,可当他看到苏逆再也没办法施展任何力量时,他终于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苏逆几乎已经付出了一切,可他却依然赢不了这场赌局。迦楼罗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也不甘心看到这一幕。
他闭上了眼,已经重伤的他现在无法出手帮助苏逆,他只能在心底默默地为苏逆祈祷。
“苏逆,一定要活下来啊……”
楚楚和徐夜瞳作为苏逆最亲近的两人,此刻更是紧张到了极点,徐夜瞳整个人机会趴在了悬崖边上向下看去,楚楚则是双手相扣掩在红唇之前,似乎是要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老大,你一定能赢的!”
“苏逆,你绝对要活下来!”
洛饕、莫茵陈、宗炎、白雪融的心里,此刻也只有一个念头:“坚持住,苏逆!”
不只是反抗军的众人,就连源血古族的众人,都隐隐地有些动摇了。
北云瀚海皱着眉,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北云晴空则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想安抚自己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黛雨落悄然松开了自己的剑柄,又再度握紧,手心中已然满是汗水。
他们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同一件事:“他能赢吗?”
殊不知当他们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们心底其实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有了某个自己期望的结果。
即使这个结果可能对他们并不有利,但他们却隐隐地期望着那件事发生。
甚至就连北云泽自己,都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明明能判断出苏逆已经没有余力反抗,明明赌局的胜利就在眼前,可他却高兴不起来,甚至在心底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他真的要输了吗?”
这一刻,山崖上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担忧起了苏逆的安危,甚至所有人都在此刻有了一个同样的念头:他们想看到苏逆活下来!
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何种心情,他们都不想看到苏逆死去,似乎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们,这不会是这个故事该有的结局。
而这个声音,苏逆也听到了。
包括他们所有人的心声,苏逆也听到了。
在意识彻底涣散之前,在他彻底沉入无尽的寂静黑暗之前,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刚刚突破真仙境的那天,还有在桃源上和轩辕壹谈论世界真实的那天,那是他这一生对于黑暗的印象最深的两次。那两天,他都在黑暗之中看到了光,光线在黑暗之中扭折交织,架构成了一张巨大的,足以覆盖整个世界的网。
那是因果线。
而今天,他再一次沉入那最深沉的黑暗之中,他在混沌和眩惑中,仿佛再一次看到了无边无际的光丝。
那些光丝逐渐成长为光线,向着苏逆蔓延而来。每一缕光线当中,都有着一幕幕场景不断闪过,那些都是苏逆经历过的点点滴滴,是他与反抗军的同伴们并肩战斗、共同生活时的每一幕,也有才与他相识不久的源血古族众人,也有他们和自己打交道的每一幕。
那些光线,那些景象,像是一条条道路,最终在苏逆这里汇集。
而他们的呐喊、他们的呼唤、他们的渴求、他们的心思,都在此刻顺着那些光路传来,苏逆便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一种神秘的力量,也顺着那些光路和那些声音一起传来,一种温热的气息渐渐包裹住了苏逆,让他的意识缓缓向着一个方向凝聚。
如果要形容的话,那种温热就好像是……眼泪。
为什么是眼泪?
或许是因为,那种温热仿佛带着某种感情,可以拨动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可以将人的情感调动起来。而眼泪,往往是人们情感到达极致的体现。
那温热是一种冲动,是一声呼唤,是一个怀抱。
这种温热汇聚起来,像是温泉一样,让苏逆感到十分舒适。那些疲惫和痛苦都被驱散了,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明,神智也逐渐恢复。
这种感觉……这种力量……苏逆有些熟悉,他似乎感受过这种力量,也似乎尝试着去收集和使用过这种力量。
自从他的气海废掉以后,自从他对世界的真实有了更深的了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试着去将自己和世界修为一体,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是错的。
他开始试着以人间的力量对抗天地,他想用凡间的力量改善世界。所以他遁入九洲、融入尘世,放弃高高在上的修仙者身份,走入世俗之中去体验。他就是想从人间找到那种力量,那种可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直到现在,直到刚刚那一瞬间,他才终于意识到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那些光路在他这里汇集,那些声音能传到他脑海里,那就是因为这种力量的影响,那是……联合起来的信念。
因为苏逆是连接这么多人的枢纽,所以他们的信念、他们的期望都可以汇集起来,从而让他听到,让他感悟到。这就是苏逆一直想要寻找的,可以改写世界的力量——人间的信念!
当有足够多的人,他们的意志可以因某些事情变得一致,他们的信念和愿望可以朝一处汇集时,那种力量便足以改变世界!
而苏逆现在,就是那些期盼和愿望的汇集之处,所以他感受到了,他得到了这份力量。
无数的光路中,莹莹的光芒越来越强盛,逐渐溢满了苏逆的视野,无尽的黑暗被驱散了,视野中的光线已经强到了一种极其刺眼的程度,苏逆终于忍不住了,他眨了眨眼。
当他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光线便淡了下来,一座高山出现在了他的眼中,还有视野正中的,那一杆还在不断逼近的星光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