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朝会刚下，陈轸匆匆回到府邸，扔下朝服，赶紧招来门人商议。
在战国的庙堂之中、江湖之上，有以思想学说为主旨的公开团体，如墨家、儒家……有柳下杀手团这般隐秘的利益集团，亦有暗中以侯国存亡为中心的政治组织。
卫国是小国，却有其独特的生存之道：来自国君一族的精英公孙氏，他们文韬武略造诣高深，在人才流动的战国行走于各国的朝堂，把持着重要职位，却又仿佛是偶然如此，毫无关联。
据传他们的首领号称“犀首”。
且不说如端木子贡等不同姓氏者，公孙子产、公孙鞅（商鞅）、公孙痤、公孙贾、公孙龙……个个叱咤一方，风云一时。最后卫国确成为诸国中唯一没有被灭掉的侯国。
这是后话了。此刻，陈轸对此甚为恼火。
“公孙衍这个小子，不愧是公孙家族新一代的掌门人，真正处心积虑！本以为公孙痤死后，公孙家族青黄不接，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借龙贾成功上位，成为朝廷重臣。”
门人也深为不满。“这小子前一阵还只是龙贾的门客。”
“今天他居然提出让庞涓引荐他的师弟。看来，是想借其打压庞涓在朝中的势力。”
“庞涓是何反应？万一他们师兄弟联手，岂不更难对付？”
陈轸笑了，是一声藐视的冷笑。“哼哼，绝不可能。公孙衍的心里雪亮着，庞涓打心眼里不愿意！一山不藏二虎，不然他早就向君上引荐他的师弟了，何必藏着掖着到如今？”
“公孙衍的确心机深刻！竟也和禽滑厘打得火热。”
陈轸不屑地抽动了一下嘴角。“哼，禽滑厘和墨子相比，差了不止一重天的距离。若他接替墨子，你看着吧，墨家很快就会四分五裂。”
“公孙衍螳螂捕蝉，没想到黄雀在后。上将军的位置，迟早会是上卿大人您的！庞涓前阵子和柳下秘密联络，不知用意何在？”
陈轸沉思片刻。“庞涓暂时可以不管，有公孙衍惦记着。咱们只要做捕螳螂的黄雀。”
门人点头称是，又想起另一件事。“公子嗣这一次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好似灵光乍现，竟立下奇功。”
“公子嗣那个废物，也就是出身王族，才能在这个豺狼虎豹的圈子里混一混……那个商社来的使者，查到没有？”
“正在查。”
陈轸眼中闪出一道刀锋般的利光。“此人才是公子嗣的灵光。找到他，干掉以绝后患！必要时请柳下跖的人出马。”
******
深秋的夜晚，鬼谷中寒雾笼罩。夜半，远远传来狼的嚎叫，或长或短。
小召半夜内急，不得不嘚嘚瑟瑟地出门。前方的木屋中，墨玉房间的窗帘有一道隐隐的缝隙，有光亮从缝隙中透出来。小召犹豫了一下，害怕又好奇地凑过去。
屋内，墨玉拿着一个铁钻，憋出全身力气猛钻一只大乌龟的背。干得满头大汗近乎发疯。旁边还爬着几只乌龟。
小召怕得直哆嗦正想退回去。忽然碰响了廊下边的一个花盆，小召赶紧躲到屋的一侧。
墨玉打开门出来左右查看。忽然，她匆忙跑回屋里，操起一把刀再次闯了出来。小召的恐惧达到了极点，就要喊救命。
却见墨玉冲到了前方的草地上。一条七八尺长的大蛇正蜿蜒地游过草地。墨玉气势汹汹举起刀扑过去，却没有砍中。大蛇掉转头发起攻击。墨玉举刀挡住了蛇头，谁知那条蛇闪电一般随即绕住了墨玉。刀掉在了一边。大蛇张开毒牙，正要扑咬，墨玉两手狠命地抓住了蛇颈。蛇使劲一挣就要溜脱。墨玉一口咬了过去，竟咬住了蛇的七寸。人与蛇相持良久，大蛇终于败下阵，被咬死。
墨玉抄刀将蛇劈成两段。小召吓哭了，捂嘴不敢做声。墨玉将两段残蛇一手一段拖回屋里。
******
数日之后，天气晴朗。孙宾、钟离春顺利回到鬼谷。
正午的光线透过窗棂，将龙柏树的枝丫映射到洁净的地面上。讲堂中的内室，鬼谷子与二位弟子一道演绎《孙子兵法》附录中的古代阵法。
天地三才阵，九字连环阵，四象八方混元阵……奇形变幻，精妙无双，得天地创化之根本。
鬼谷子颇为感慨。“确为《龙甲》中的一部分。孙武子不愧一代兵圣，虽见到的也只是残篇，却能提升到新的层次。”
“师父，那个秘密传闻是真的吗？若将散失的龙甲汇集，能再造数百年太平盛世？”钟离春问道。
鬼谷子凝视着空中的光影，沉思着。钟离春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师父，本次齐国和魏国忽然由对立转向结盟，袭击宋国分去了宋国快二分之一的土地……我怎么觉得象是张仪干的。”
“何以见得？”
“宋国可是您和墨子先生的国家，别的事他不定有兴趣，欺师灭祖恩将仇报，他最喜欢。”
鬼谷子笑了笑。“行，说说你们俩自己的事，真的想好了？”
孙宾、钟离春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忽然又一道使劲点头。
“为师给你们一道选择题：一、天各一方，平步青云；二、永不分离，永坠地狱。如何选？”
钟离春听闻，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师父……你是不是预测到什么？”
鬼谷子摇摇头。“不论在哪个时代，两情相悦既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也会是一件沉重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更会苦多于乐。既有意结为终生伴侣，就要准备对应此事带来的最大困扰和不利。”
“师父，我们有这样的准备，我选第二。”孙宾深深地叩拜。
“即使一同上断头台，我也选二！”钟离春随即叩拜，又很快抬起头。“可是我相信，我们在一起一定能够杀出地狱，重上云霄！”
“得与失，我们一起承担！”孙宾坚持道。
鬼谷子凝视着二人。“你们能修成正果，为师甚为高兴！明天正是宜于定亲的好日子，大家一道庆祝！”
钟离春又害羞又兴奋，孙宾拉拉钟离春，二人一道给鬼谷子磕头。
“您对我们的恩情甚于亲长！弟子请师父为我和阿春主持订婚礼，我们二人永生感激不尽！”
******
下午时分，苏秦喜气洋洋找到老召住处。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苏秦已接受了采买、操办的光荣任务，正找老召领取费用，即和召婶婶一道下山购物。
老召得知也是欢天喜地。“太好了！我们赶紧准备。可你婶子刚去了后山给楚南送饭，要等半个多时辰。”
“那我叫上墨玉一起去。”
“不错，墨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闺女，眼光一定不错。”
苏秦领了操办大礼的钱币出来，小召从一边急忙跟上，恐惧地四面看。
“师兄，你可千万别和墨玉在一起，她有天晚上吃了一条蛇，我怕她会吃了你……”
“乱七八糟，说什么梦话呢？”
“是真的，我怕她知道我看见了，不敢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说的。”
“越说越离谱，大哥等会出山买东西，你想要点什么？”
小召急得要哭。“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
“胡说八道！小小年纪，思想这么复杂！”苏秦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