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的时候,苏青还在床上,没睡醒。父皇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跪在门外,毕恭毕敬地低着头,双手将金色的圣旨高高举起。
“王爷,王爷,陛下有旨。”丫鬟鹿漆小心翼翼地掀开珠帘翠幕,试图唤醒那个正在床上贪睡的男子。
“王爷……”鹿漆瞟了一眼远处的李公公,很好,大太监低着头,看不见什么的。鹿漆壮着胆子,伸出白皙的小手,捏住了她家王爷的脸。“王爷,醒来啦……”
或许是丫鬟的手指带了些凉意,或许是被柔柔的嗓音叫回了些神志。苏青,这位殷国的九王爷正在努力睁开他的眼睛。
“不行……我睁不开眼睛……”
苏青像猫似的眯缝着眼,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迷迷糊糊地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丫鬟侧耳过去,想仔细听时,他却翻过身,呼呼睡去了。
鹿漆一阵无奈,只好退出帘帐,向李公公行了个礼,从容地说道:“公公辛苦了,王爷昨夜挑灯夜读,天明才刚睡下,现在还未起身,不便接旨,您看……”这是自家王爷贪睡时惯用的借口,已经驾轻就熟了。而且昨晚王爷确实读书了,只不过不是什么正经的古代先贤的著作,而是一些胡诌鬼怪故事的志怪小说罢了。
所谓春困,难免的嘛。
“那鹿漆姑娘便替王爷先收下这圣旨吧,等王爷醒来,也不迟的。”
“那鹿漆谢过公公了。”鹿漆优雅的行了个礼,目送李公公一行人离开王府,这才叹了口气,揉着眉头,手持圣旨立在床边,静静等着王爷醒来。
她是知道的,王爷从小就没有一点身为王爷的自觉。王爷还是孩子时,就带着鹿漆满枳子城地跑。那时候他九岁,她十岁,女孩子小时候长得快些,鹿漆便比王爷高出小半头,再加上王爷从小调皮捣蛋,鹿漆如姐姐似的,整日跟在王爷后面照顾他……
鹿漆看着抱着被子睡得正香的王爷,感到有些好笑。王爷明明都是十九岁的大人了,却还像个孩子似的。
苏青沉睡的时候,总是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细长的眉毛显得有些柔弱,虽然不像皇上的剑眉那样锋利英俊,但却给人一种奇妙的安全感。
“许久不见单鹰了,小时候,他的眉毛倒是最好看的。”鹿漆小脸微红,正想着心事,忽然听见自家王爷一声闷哼,她赶忙掀开帘子,定睛一看,只见自家王爷抱着头,正坐在床上揉脑门。
“王爷!”鹿漆吓了一跳,惊问道:“怎么回事?有刺客?”
“别紧张别紧张,刚刚在床上顾勇,一不小心撞到墙而已……”
苏青微微睁开眼睛,适应着涌入帐中的阳光。在他那两片燕翅般优雅的睫毛下,是一双略微有些迷茫的眼睛。可能是因为刚醒,在想事情,所以显得有些傻兮兮的。
“唔……想吃馄饨……”苏青迷迷糊糊地往身上套了一件青色的褂子,光着脚溜下床榻,脚踩着柔软厚实的地毯,就向靠窗的桌子走过去。
他不像一般的贵族那样,事事要人伺候,府中佣人不多,大多都是些从小长大的玩伴,比如做他丫鬟的鹿漆,和那去朔北当了将军的单鹰。府中还有一些前辈老者,算是王府的供奉,比如管家武平,就是老爹虚无长平调过来的,省得他这个儿子调皮捣蛋,把王府搞得鸡飞狗跳还没有人收拾残局。
平时他起床后,总喜欢穿着棉布衣服,踩着千层底的便鞋,拖拖拉拉地走到井边洗脸刷牙。偶尔也会在院子里跑跑跳跳,再回到屋子里,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喝点茶什么的。看会书的功夫,鹿漆就会把早餐端到旁边的桌子上。
这边是他的习惯了,按下人们的说法,他是个很好伺候的王爷。
可是今天好像有一些不一样,桌子上的那套青花瓷的茶具依旧,是自己亲手制作的得以之品。旁边是一小盆水培绿萝,青翠欲滴,也是自己闲暇时养着的小生命。再旁边,便是昨天看的《山海经》。看到哪一页了来着,不记得了,应该有夹书签进去吧……
他在心里随意地想着,也不大在意。
他喜欢现在的生活,悠悠哉哉,做一个闲散王爷。开心时,便到外面走走,逛逛枳子城的小吃街,不开心便躲到通文馆,找几本破旧的古书瞧瞧。
有关天下兴亡的大事,都有父皇带着皇兄皇姐们操心办着,他一闲散王爷,没什么野心,皇兄皇姐们也一向溺爱他这个顽皮的熊孩子,也就随他去了。
他不想结婚,父皇便一直没催着他成亲什么的。他也不用回封地待着,太子皇兄说了,愿意在枳子城待着便留下吧,比起他远在朔北的封地,毕竟还是地处中原腹地的枳子城热闹些。
好想吃馄饨,刚刚还梦到了呢……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坐在躺椅上晃了晃,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没个正经样子地瘫坐在上面。
苏青喝了口茶,伸出手,摸索着桌上的书,却抓到了一个织锦质感的卷轴。他疑惑地拿到眼前,是圣旨,没错了。
父皇喜欢写字,练了一手漂亮的瘦金,连带着也给他写了不少圣旨。大多是“赏爱子小九马皇一匹”啊,“赏吾儿清秋北地狼崽一只”啊,什么的,偶尔还会有类似撒娇似的圣旨,要他常回家看看什么的。这也常搞得李公公不敢宣读,直接让苏青接了了事。
“这回又是什么?”苏青好气又好笑地打开圣旨,漂亮的字体熟悉又亲切,是父皇的手记。“又想我了吗,也是,许久没回大炎看父皇了,还是又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要我看呢……”他随意看着织锦圣旨,忽的愣住了。
“吾儿清秋:速回大炎,夏初启程前往大云,与大云国公主云缈成婚。”
啊?怎么……忽然要把我嫁到大云去啊?
苏青揉揉眼,要不,再睡一觉?
难道是刚刚在床上撞到头,出现了幻觉?不对不对!什么大云,什么结婚,我还是个孩子啊好不好!睡觉睡觉!一定是我起床方式不对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