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为了坚定马欢对他邓某人的信心,以及要竖立自己对周边各堡的威信,邓锋当即下令,午时抽调甲、乙二曲出城演练,其余丙、丁两曲则留下守城。
东门的校场上,各曲将士早已在热火朝天地进行训练,邓锋与马欢登上高台,目视着操演了近三个月的受训将士,其队列错落有致,整齐划一,蔚为雄壮,美中不足的是,各曲现在的披甲率还不到五成,其中披铁甲的更是才有数十人,一半多的人,还是穿着样式异同的破旧禅衣,因而粗略看来,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这也是时下各诸侯兵的风貌,天下大乱以后,各地的太守、州牧划地自守,自养兵丁,没了中央朝廷的统一调度,各州自行其是,没经过战火大肆波及的冀州、荆州、益州地区,装备自然较精,披甲率或高达六七成以上,而动乱频仍的关中、中原地区,披甲率有时候三成都不到。
尤其中原地区,有时候发根长矛,给口吃的,就拉着你上阵了。
关中、并州、幽州的士民军兵,因汉、胡混杂,民风彪悍,装备虽不甚精良,但常年累月的攻伐征战,早就大浪淘沙,活下来的人早就成了杀人如麻的嗜血战士。
譬如以李傕、郭汜为首的雍凉兵,总兵力五六万左右,披甲率不过四成,内中披铁甲者,则多为分属其亲自统领的护卫营,不过三千人左右,但是由于其常年与羌人、匈奴人等作战,而后又跟随董卓与以袁绍为盟主的关东联兵常年厮杀,早就练就了独到的杀人本领,是以以眼下荆州兵的战力,虽装备精良,但要与雍凉兵正面交战,未必是其对手。
邓锋的御兵之术,是传统的选兵操演,注重结阵拼杀,协调并行,不光要训练每个战士的上阵搏杀之术,还要练其耳目,驯其身心。
在其看来,单打独斗,自个麾下儿郎,或许还不是雍凉兵的对手,但若论令行禁止,结阵拼杀,自己却是不惧。
想当年魏武卒方阵,魏将吴起以经过精心操练的五万精卒,就打得五十万秦军丢盔卸甲,几近亡国,天下震怖;而后秦国崛起,也是倚着精良的秦军方阵,扫灭六国,最终成就秦之帝业!
推古思今,邓锋自忖要于乱世安身保命,甚至有一番作为,就必须要有一支堂堂之师,而不是似李、郭等所将之卒,祸乱天下有余,靖难止战则不足。
他自信以麾下四曲近千人的素养,以平等兵力战之,就算不能击破彼兵,自己亦不会败。
望着台下热火朝天的景象,马欢一时有些呆若木鸡,良久才喃喃道:
“将军治军有方,治军有方啊。”
他好像忽然来了兴致:
“将军驭兵不过数月,便已收此功效,不知可是有何独门秘诀?”
话一出口他就发觉不妥了,既是秘诀,人家又岂会轻言?
不过邓锋似乎却看出了他的心思,蔚然一笑:
“无甚秘诀,这样吧,伯常和我下去看看,若有不解,我自为汝解答便是。”
两人在几个侍卫的陪同下,下台观摩。
行到一处场地,马欢看到有几十个兵丁没有和别处一样在操习搏杀技艺,反而在各自伍长的指挥下哇哇地嚎叫、呐喊个不停,不禁有些疑惑:
“他们却在做甚?”
邓锋微笑道:
“此为吐纳之术,战场厮杀,讲究的就是个气势夺人,士兵呐喊助威,非但可以壮我声势,还可沮彼之气,当然了,若没有经过统一训练,某些士兵声色太尖,某些太过浑厚,难免参差不齐,不能起到壮大声势的效果,”
果不其然,只见他们中的一个伍长,就冲着其中一人大骂道:
“侯音你他娘的都练了几天了,声音怎么还是那么尖,跟个娘们儿似的。”
旁边之人也起哄道:
“哈哈,侯哥这是干错行了,早些年若进到宫里当太监,往殿前那么一吆喝,文武百官,哪个敢不给几分薄面。”
“我去你吗的,你们这帮狗崽子又比老子强到哪儿?要论持枪突杀,比试箭术,老子哪一样输给你们?”
他人长得五大三粗,气势很足,可声调却软绵绵的,给人那种反差感,着实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似乎看到了邓锋等人正在对他们这进行观摩,其中一伍长赶紧大喝:
“行了行了,别特么扯淡了,赶紧继续练习,来,深呼吸......”
又行到前边一个场地,场中用一块幔布隔开,布前有一矮几,一军中书吏模样的人正伏在案上书写,忽听他一声叫道:
“卫开!”
“到!”
后面名叫卫开的士兵立即上前。
书吏核实了一下他的腰牌身份,然后又叫一声:
“校验开始!”
顿时,只听幔布后战鼓咚咚响起,名叫卫开的士兵则答:
“禀上官,是战鼓声!”
书吏点了一下头,在竹简上卫开档案的战鼓一栏,写上一个“可”字,以示该员对战鼓声色的识别合格。
后边陆续进行的钲、锣、号角等听音识物,皆与此类同。
“号角以示三军启程,打鼓催命兵士奋击,敲钲以示息战,敲锣则预警亦或歇息,凡此种种,皆须熟练识别,不然战事一起,士兵何所依归?士兵无所归,则号令紊乱,如此大事休矣!”
马欢瞅他道来头头是道,心中踏实不少,一千人的粮草军资,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马家在宜城算一方富贾,但放眼到整个荆州,那就只能算中等偏下了,襄阳的蔡氏、蒯氏、庞氏等,哪一家的实力不在他家之上?
以前的新野,弹丸之地,四战之枢,众人不甚在意,可如今在邓某人的治理下,收容难民,组织生产,慢慢恢复了生机,而且俨然自成一大邑之态势,旁人岂不眼馋?
昨天自个与夫人进到城郊时,见得城郊的难民营错落有致,施粥的大棚处亦秩序井然,并没有其他地方出现的那种脏乱、拥挤,一开始他以此间民风淳朴,百姓教化得宜使然,后来问了下其中一巡逻的衙役,才得知一开始也有纷乱滋扰的现象,但后来被此间县长派兵捕杀,并将十几个挑头哄闹者的人头遍示诸难民营,哄乱的现象才为之一净。
此外,他还打听到此间要进行开荒屯田,特招能工巧匠,以及精通农事者,工钱虽不比襄阳这样的治所大邑来得高,但总算能养活婆姨孩子不是?
且不说屯田成功与否,单主事者有这念头、心思,就昭示了其人不凡。
总之在这看到的一切,有太多让马欢感到新奇的地方,百姓虽还破衣烂衫,面有菜色,但脸上却充满了希望,与别处他看到的那种饿殍遍地,麻木不仁的景象大相径庭。
直觉告诉他,此间必将大治,他既近水楼台,必先揽月,然又怕自个儿这位舅兄治民有方,却无相应的武力作为依盾,到头来白白为他人养了一头肥猪,可现在看来,他是多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