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邓锋随即又有些疑惑,若是襄阳刘景升的兵马,应该南门早就发现才对,怎么对方都聚集到北门来了,自己还一无所知呢?
难不成他们不是取道淯水北上,而是另从他路过来?
没等他想明白,停步在两百步外的敌方部队,霎时奔出一名骑兵小校,直奔到北门护城河外,大声疾呼:
“城上之人听着,袁术窃据州郡,残害生灵,今我主刘荆州,遣大兵八万,讨此凶贼,沿途乡县,务必响应归附,敢有阻拦义兵,助袁为虐者,杀无赦!”
八万?邓锋心中冷笑,有这么多兵马,去年还能让孙坚给围住襄阳城,差点城破?
望着城外稀稀拉拉列队的刘军士兵,邓锋估算顶多也就一万人,虽说向来打仗,大伙儿都有虚张声势的习惯,不过张口就敢称八万,也实在太不要脸了些,还是说刘表老儿分兵数路,还有其他路的人马?
甭管几路,邓锋坚信其派来的兵马,撑破了头就两三万。
邓锋瞧那些兵丁,个个衣甲鲜红,刀戈明亮,比他们这些土包子实在好上太多,不由得满脸的垂涎,荆襄之地,果真富足啊,怪不得天下人都纷纷往那里赶。
艳羡之余,他又心下一松,观其松散阵势,一看就不是训练有素之卒,这等兵卒,邓锋自信若对方来攻,自个守上个把月都不成问题。
不过他们刚刚经历血战,实在不宜再与刘表起战端。
“你们谁敢出城答话?”
张二挺身而出:
“将军,让我去吧。”
邓锋犹豫了一会儿,才允他出城,临行之前,还向他面授如此如此说辞……
不一会儿,城门开了一个小口,吊桥也缓缓放下,张二单人独骑,在对方骑兵的引领下,奔到一面大纛旗前。
旗下各色将官云集,瞧他们甲胄服色,都是清一色的火红鱼鳞铠,只是上面精致的铁叶雕纹,昭示了等级差别。
当中有校尉、都尉、司马,最低也是军侯,他们依职务高低,由中间向两边排列,而众星拱月般被簇拥在最中间的,就是这支大军的统帅,偏将军邓济。
他年不过四旬,腹部却已经隆起了将军肚,若即若离的死鱼眼,盯了张二一会儿,才淡淡道:
“你家县君,是来归降的吗?”
张二翻滚下马,单膝跪道:
“启禀将军,刘荆州宽厚仁德,我家大人钦慕已久,又值袁术暴虐无道,故力劝县君阎愈归降,不料此贼冥顽不化,首鼠两端,竟还与长安李、郭勾结,为免我荆州城池,为外州窃据,我家大人当机立断,擒斩了此贼,本欲飞马襄阳,迅即归附,奈雍凉兵寇略至此,不能通行,幸得将军率大兵前来,救南阳百姓于水火之中。
我等此后皆为刘荆州、为将军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没等邓济发话,他身旁一校尉,则冷冷道:
“既是归降,你家大人为何不亲自出城迎接,迎我等进去?”
张二咽了口唾沫,继续道:
“小城残破,战乱频仍,百姓没见过什么世面,只恐到时引发误会,徒惹将军等不快!待将军等平定南阳,我家大人定当负荆请罪。”
“放屁!”
那校尉有些愠怒:
“你把我等当成什么人了,土匪吗?”
“万万不敢!”
张二赶忙磕头谢罪:
“实在是义兵雄壮,百姓惊惶,我家大人也是迫不得已,还请将军恕罪!”
校尉还想要再说什么,却为邓济所阻:
“仲业老弟啊,消消火吧,瞅你那凶神恶煞的样子,都把人家给吓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荆襄的兵马,也和那些雍凉兵一样一个德性呢。”
面向张二时,则带了些欣赏的口吻:
“小子,你很不错,你家大人姓甚名谁,也是新野人氏吗?”
张二松了口气:
“禀将军,我家大人姓邓名锋,新野人。”
“哦?”
邓济心念电转,拂了拂颔下的胡子,临了才道:
“行了,本将也不进你们那小县城了,回去告诉邓锋,让他好生守城,不要辜负了刘荆州的一片苦心。”
“诺!”
“还有,你们赶紧让人在城头上插满“刘”字旗,以免让后续部队产生误会。”
“小将领命!”
张二翻身上马,飞驰离开。
那校尉道:
“将军,新野一地,四通八达,乃运粮运兵之枢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终归有些不安呐。”
“不安?”
邓济微微一笑,伸手指向前方土城:
“就这小土城,乡勇不过几百,自保尚且不足,还有何能力阻我粮道?而且人家刚刚来降,咱就占了人家地盘,传扬出去,谁特么还敢降我?南阳这么多的坞堡、城池,难不成你要咱一个一个地去打?
仲业啊,凡事还是得从大局考虑,别忘了黄祖那一路,估计已经到了穰县,咱要是在这延误太长时间,万一宛城再被他们给打下,到时别说吃肉了,娘的连汤都够不着,难道你就甘心永远被他们给压着一头?”
校尉没了言语,自去年黄某人射杀大名鼎鼎的孙坚后,他便声名大振,进而跻身为主公麾下头号重将,之后不管是军资的供给调配,还是领兵的众寡,黄祖都稳压他们一头。
这让他们很不爽,要是此人果真英勇善战也就罢,偏是他运气好,侥幸伏杀了孙坚,才成此大功。
此番北上,刘表叮嘱他们的任务是抢占舞阴、堵阳等要道,断绝袁术归路。
新野方圆百里,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苇泽,采伐木材,建造攻城器械困难,加上种种原因,真要打下城池,确实可能要花费半月以上,而那时若袁术闻讯回军,情况就大大不妙了。
在看到对方撤军后,邓锋终于松了一口气,对张二大加赞赏,褒扬他随机应变,某些话语,自己可能都圆不来。
同时派出傅俊等,侦察数十里内的军情,以防对方来个回马枪。
外患暂退,接下来就是清点缴获、人员伤亡等情况。
......
两个时辰后,县衙大堂内,邓锋主座居中,左屯剩余的三十一个人,俱落座在大堂两侧,听县丞陈恪,通报此次缴获及伤亡情况:
“......此番出击,赖将军神勇,诸将士用命,共计安置难民两千三百多人,内中青壮四百多;
抢回粮食七百一十三石,内中黍米、稻谷、小麦等不一。
缴获五铢钱两百四十多万......
铁甲缴获二十七副,其中毁坏四套,皮甲缴获三副,棉甲缴获十副。
缴获战马三十三匹,死马三匹,依将军令,死马已分与参战将士分食……
各色长矛、弓矢、刀剑不等......”
“好了,说说伤亡情况。”
堂内气氛顿时变得沉痛起来,陈恪清了清嗓子,念着阵亡名单:
“......此战,黄钰、何宣、黑矛......曾沛等三十人阵亡,将士遗体,已经奉命全数搬到东门外,只等将军下令,便举行火葬。”
邓锋叹了口气:
“让城内百姓,都到城门外去,送送兄弟们一程。”
他又专门对陈恪道:
“将阵亡将士登记造册,有亲属的,每月发给钱粮,别让血战的将士寒心……”
陈恪恭敬领命:
“下官省得......”
......
在新野县城东门外的平川上,邓锋与诸将士肃然而立,有甲的身披甲胄,没甲的也是挺直了腰板,气氛蔚为严肃。
在邓锋身旁,县丞陈恪与一干吏员则是脸色有些发白,他们刚接到通报,邓锋已经下令将临阵脱逃的兵丁以及家属,都全数押到东门来,待会儿不但要火葬殉难的将士,还要将那些知法犯法的人以及亲属,全部斩杀,以儆效尤。
一开始,陈恪仗着长辈的身份,还尝试着劝说一二:
“将军新定新野,不宜多造杀戮,姑且念他们是初犯,杖责即可,刑杀峻极,恐伤民之心呐。”
但却被邓锋劈头盖脸地骂了回来:
“乱世用重典,陈叔你饱读诗书,还出此世俗之言?若是本将出尔反尔,烂施仁义,那才是真正的伤民之心!”
至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在为逃兵说情。
烈日当空,城内百姓在各自坊长的组织下,一户户地出城,站好位置。
他们接到城内通告,说是新任的县长大人让他们出城汇集,他们不敢不来。
邓锋站在原校场的高台之上,举目望去,黑压压的尽是新野县城的军民百姓,连城内的居民,以及新入的难民,怕有近万之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