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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多年来,木森始终一个人住。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一个人生活,总是把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木森便是如此。厨房一尘不染,客厅井然有序,卧室干净整洁,而最不起眼的更衣室却唯独说明了一个人生活细节的雅致程度:春夏秋冬装各尽其责一排排的挂在相应的衣橱里,便鞋、皮鞋、高帮鞋、运动鞋像没穿过似的排列有序地摆在鞋柜里,不同季节所用的腰带盘成蛇状放在一个玻璃抽屉里,袜子放在另一个抽屉里,底裤放在第三个抽屉里。领带、墨镜、手表等一系列其他必不可少的装饰品都整整齐齐、一目了然地摆放在合适的位置。这是一种严谨有序的生活态度,而这种态度只有像木森这样的单身人士才有可能秉持。

在这里我们不妨顺便插几句题外话,而这些话主要是说给那些还没有成婚,想着要成婚,或即将要成婚的人士们听的:如果你已经准备好走进婚姻生活,想要和一个意中人白头偕老,但又不确定自己是否足够了解对方,那么,笔者在这里冒昧地诚恳地提醒你:想要切切实实地了解一个人,就要彻彻底底地了解他的生活细节。对于一个心机过重的人来说,外表、举止和谈吐都可以伪装,而且尽可以伪装的天衣无缝。但是,一个人日常起居的生活细节却无论如何都不好伪装,即便有心能伪装一时,但却伪装不了一世。因此,生活细节有时比白纸黑字更能淋漓尽致地说明一个人秉性和品质的一切问题。究其婚姻的核心问题,也许所谓的爱情再美好也抵不过恶劣的品质对其腐蚀的程度以及损伤的面积。婚姻有望幸福取决于经营婚姻的双方的人性优点,而不是所谓的物质条件和爱情基础。物质条件是生活的保障,这种保障决定了一个家庭的生活模式,即生活的基础设施和生活质量;爱情于生活而言就像润滑剂于车轴而言一样,也就是说爱情就是生活这辆老爷车的润滑剂。老爷车年久失修,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于是润滑剂就在适当的时候派上了至关重要的用场。滴一滴润滑剂老爷车又会吱吱扭扭、东倒西歪地前行,但不管怎么样,它总算是一直在前行,并没有停止不前;给点爱,枯燥无味的庸常生活就会增添点温馨感动的魅力,一成不变的日子又会恢复生机,这种生机虽然稍纵即逝,但即便是这一刹也足够抵抗日复一日死气沉沉的生活的颓废感了。如果没有这种信心,试问,生活还如何继续?而只有人性优点无论对于任何一种生活都是最可贵、最美好、最有价值、最源源不断的给养。这种给养亦是生活的精髓。

单身意味着把生活简单化、条理化,单身也意味着减轻了生活的重负,解绑了心灵的枷锁。一个人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多多益善地免除那些令人身心疲惫的没必要的繁文缛节。其实,唯独人与人之间的周旋是一件最伤神劳肺的事情。人们始终认为人是群居动物,所以人必须要和其他人建立起关系,这样人才能称其为正常人。基于这种普遍却庸常的认知,人们总是把离群索居的人称为怪人,这个怪人有别于正常人。例如,人们认为比尔盖茨患有轻度的自闭症,人们认为爱因斯坦不爱表达自己。而自闭症和不爱表达自己的共同点就是不愿与人接触,不愿毫无条件地出卖自己,把自己当做一件廉价商品,只要见了人就去推销,而只愿不被打扰安安静静一心一意地做自己的事情。一个热衷于卖弄的人就是一个习惯于出卖自己的人。一个贪得无厌、欲壑难填的人有时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既可以出卖底线,又可以出卖灵魂。而社会越是进步,科技越是发达,人们对自己无条件地出卖似乎越能证明这个人是正常的,是聪明的,是符合社会形势和人际交往需求的。于是,大多数人不可避免的学会了夸夸其谈,只会卖弄嘴皮子偷奸取巧,却不愿干实事。因为很多自认为聪明的人逐渐发现,默默无闻地做事并不比自吹自擂的行为能取得更好的效果。于是他们义无反顾地过滤了前者,洋洋自得地保留了后者。而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个词便在这种可悲的大环境下应运而生。但令人深感慰藉的是,古往今来的诸多事实证明,到头来正是那些所谓的自闭症患者或是不爱表达自己的人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可喜效果。而这种效果显然已经跨越了国界以及个人利益的得失。然而,让人喟叹不已的是,正是这些一开始默默无闻做事的人最后为全世界自吹自擂、夸夸其谈的人找到了继续恬不知耻地自吹自擂、夸夸其谈的契机,即他们绝对有本事把别人的丰功伟绩当成大肆渲染的时事素材,以求以议论有志之士和天才人物的功过是非而提高自己的身价亦或者知名度。就像伊索寓言中那只落在车轮上的苍蝇,满心认为车轮滚过后的那些尘土是自己扬起来的。而那些爱慕虚荣、哗众取宠为别人的丰功伟绩添油加醋的人,也满心以为只要自己对这些人的生活细节有所纰漏就证明自己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综上所述,和很容易居心不良的他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也是一个人能够平静生活的首要保障;其次,细细想来,人与人相处也着实带不来多少有益的好处,害处却多如牛毛。这源于人心的吹毛求疵和人性的不知好歹。正因为木森深谙此理,所以他一个人生活倒也津津有味,并不觉得孤独。

永恒第一次走进木森的住所,觉得这所房子的陈设和布局充分体现出主人不凡的审美品位。房子是复式房,客厅和厨房在楼下,卧室在楼上。这座房子装修并不奢华,一眼望去反而给人一种简单质朴的感觉。而恰恰是这种含蓄的极简风格营造出一种高雅的质感,正是那种沉稳的低调呈现出一番比奢华更引人入胜、美轮美奂的气派,彰显出主人夫唯大雅,卓尔不群的精致情怀。永恒怀着好奇的心理打量着这座精致典雅的房子,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我住在这里会不会不太方便?这所房子里的女主人也许会嫌我碍事的。”永恒一边打量着房子,一边问。

木森笑了。

“没有人会嫌弃你,除非你自己嫌弃自己。”他回答。

“怎么?难道这座房子里没有女主人吗?”永恒惊讶地转过脸,看着木森问。

木森点点头。

永恒若有所思地看着木森,没再说话。木森觉得他脸上的那种表情仿佛在说:“这下我就放心了。”可仔细忖度又觉得不像,似乎也在表达这样一层意思:这就怪了。

“来,”木森又说,“先跟我上楼,看看你以后住的房间。”

永恒跟在木森的后面沿着一道一尘不染的楼梯拾级而上。二楼的空间比一楼还要大。木森推开一个房间的门,告诉永恒这个房间从现在开始就属于他了。永恒就像重归故里的游子一样,脸上挂着满意的表情,欣喜的走进房间,把自己的旅行包往地板上一扔,一下子跳到床上,又反转身面朝天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他闭上眼睛认真地体味着这座房子里令人舒爽的气味和温馨的感觉。木森站在门口,双臂环抱,斜靠着门框,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他看着这个朝气蓬勃的青年,亲历了他迎接新生活的方式,突然觉得那段刚刚结束的牢狱生活仿佛离他已经相当遥远了。他的房子从未有第二个人来过,如今他毫无条件地接纳了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他觉得这个青年为这所向来静谧安逸的房子注入了青春的活力并带来了清新的感觉。他笑意盈盈、不由自主地走到床边,用手摸了摸永恒脸上的那块伤疤,说:“也许它还有治愈的希望。”

永恒立刻睁开眼,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木森,用平静的语气说:“我并不在意它,就让它留着吧。也许它能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好运也说不定呢。”

木森低头看着青年,难以置信是什么力量让他如此洒脱自信。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为他感到骄傲和自豪。为他的这种野草般的韧劲和安之若素的平和心态感到满意。尤其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欣赏这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年轻人了。

“快去冲澡,”顿了顿,木森又和颜悦色地说,“更衣室里有没有拆装的新内衣,你现在和我体型差不多,应该能穿。冲完澡下来吃饭,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木森便离开了房间。永恒抬起上半身看着木森离去的背影,心头袭上一阵温情。木森一走出房间,永恒便坐了起来。他打量着这个以后他要居住的房间,陷入了沉思中。

“我以后要和木森一起生活。”永恒心想,“这种生活会持续多长时间呢?他还没有结婚,依旧是单身。这对我来说倒是一件好事。这样我们之间就不会有罅隙,也许能很好的相处。可是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我不可能整日里都无所事事……”这样想着,他突然想起导师在弥留之际交给他的一封推荐信。他立刻跳下床,走到旅行包跟前,弯下腰,拉开拉锁,从旅行包的隔层里取出一封信。与其说这是一封信,不如说这更像一张匆忙之中写成的便条。因为这封信并不正式,没有信封,只是一张写着几行英文的皱皱巴巴的白纸。

这封信的内容如下:

吾师汉斯·斯泰恩。我命不久矣,虽死而无憾,但依旧有些未了的遗愿。拿着我在监狱有限的条件下粗劣写成的这份信来找你的这个青年是我在监狱里唯一可感欣慰的慰藉。他是我的爱徒,就像当年我是您的爱徒一样。当年我没有听从您苦口婆心的教诲一意孤行而铸成大错,深感悔意,但一切已成定局,故不必再提。如今依然希望您看在我的情面上,收留这个青年。我已经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与他。这个青年因为某种不明不白的错误在监狱里生活了五年。但他智性超群、聪明绝顶,我深信是个可塑之才。所以,我恳请您在他满腹学识却不知有何用武之地而在我的举荐下来找您时,请给予他道义上的帮助。

您的不肖爱徒乔叟

2022年11月15日

随信附带的还有一件信物,即当年乔叟在离开剑桥大学时汉斯送给他的一块腕表。这块腕表是一个瑞士人专门为汉斯设计制造的。这块腕表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在它的表面上刻着亚里士多德的一句话: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乔叟在临终前又把这块腕表送给了永恒。他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他深爱着这个年轻人,希望在自己故去后,能留下一件贵重的遗物使他能睹物思人时时刻刻惦念着自己,这样他的爱便不会随着他的消逝而沉寂,反而以青年思念他的方式继续蔓延着、存在着、影响着他们阴阳两隔的彼此;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预测永恒出狱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所适从,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和生活的意义。因此,他留给他一线非常难能可贵的希望,就是希望这个年轻人带着举荐信和信物在人生最迷茫的时期去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投奔自己的精神导师汉斯·斯泰恩。汉斯·斯泰恩因为在物理学方面的杰出贡献而获得了2021年诺贝尔物理学奖。

此刻,永恒再一次看着这封信和这块腕表脸上显出一种复杂的表情。他知道,这封信和这块腕表意味着他如果让它们派上用场,那么他就势必要离开故土,远渡重洋。就他个人来说,他没什么好牵挂的,在哪里都可以生活。但就他的感情而言,他却十分不愿离开这里。因为这里有他的爱,这里是他首先学会去爱的地方,尤其是这里有一个他挚爱一生的人。想到这一层,他立马想到了自己至爱的女子。对于爱情来说,五年的漫长岁月会改变很多东西。永恒不知道那个姑娘是否还是那个姑娘。那个姑娘现在身在何处,心系何人。一种缱绻缠绵的眷恋之情顷刻间席卷了他其他一切的思绪。他立刻收起信件和信物,把它们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又把旅行包放在一个僻静的角落。然后离开房间,去更衣室寻找木森所说的新内衣,准备冲澡。

半个小时后,焕然一新的永恒出现在厨房。木森抬起眼看着他,尤其是看到他穿自己的衣服如此合适,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

“你的到来使这座房子蓬荜生辉呀。”木森眼含笑意地说,随后又补充道:“我的衣服你穿正合适。”

永恒一点也不认为这句人们惯用的客套话充满了虚情假意,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这是木森对他入住此地诚挚的夸赞。这位年轻人直截了当的想法也证明了主人的坦诚和直率。

“做什么好吃的啦?”永恒就像是这家的人一样,一面坐在餐桌前,一面用随意的口气说,“我都快饿死了。”

木森看他如此不拘小节,心里甚是高兴。

“意大利面,”木森一边把面端到永恒的面前,一边说,“不知道你爱不爱吃。我经常吃这样的饭,简单方便。”

永恒看着这盘面,突然想到有一个女子就特别爱吃面。尤其是爱吃他做的蔬菜面。便不由自主地脱口问道:“她现在好吗?她现在在哪里?”

听到早已预料到却姗姗来迟的提问,木森为之一怔。他不禁想道,这个年轻人终于把思想集中在他人生的重要问题上了。只是,他不确定,对于这个青年来说,这个问题现在还能不能算是重要的。因为他提到的那个人多年来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谁也不知道她究竟飞到哪里了。

“你是说一世吗?”回过神儿来的木森边回答,边在永恒的对面坐了下来,“你入狱的当天傍晚她就飞往了意大利。五年来,一直在国外生活。至于她有没有在某一时期离开意大利而去到别的国家,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几乎算是销声匿迹了,因为多年来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她的消息。不过,你服刑的第二年,国内最受欢迎,也是网络文学崛起后做的最成功的一家网络文学网站——起点中文网——连载的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双语版小说——英文和中文版——受到了国内外读者的一致好评和热烈追捧,红极一时。虽然这部小说的作者叫昙花,但我们略知内情的人都深信这部小说是一世写的。由于我们和她本人失去了该有的联系,因此我们还不能得到确切的消息,证实这本书的确就是她写的,但从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博大精深的思想内容、锋芒毕露的文风姿态,以及感人肺腑的书名来推测,我们认为我们的判断绝对没有失误。你出狱的前几天,这部小说刚刚完稿。”

“这本书的名字叫什么?”永恒用平静的口气问。

“《我心永恒》”

“永恒”这个词让永恒的心颤了一下。以这种方式听到的这两个字,比亲口听她说“我爱你”这三个字更让永恒的那颗渴念的心难以自持。一世是永恒一生的支柱。正如木森所说,假如这本书的确是一世写的,永恒听到书名后怎么可能心情平静。如若他能平静,爱情的这道公式——爱情=命定的相遇+灵魂的震颤+一生的坚守——将永远不会成立了。他绝对不能平静,就像冰遇火会融化一样。那么木森呢?难道当他跟读这一著作的时候,心里就没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他有——醋瓶子打翻,怎能不五味杂陈?事实上,那种感觉还分外强烈,以至于一整个月他都茶饭不思,彻夜难眠。虽然此刻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寒风吹过冰面,绝对没有涟漪翻涌,但他灵魂里情感的湖面翻涌起的何止是涟漪,简直是惊涛骇浪。然而,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在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的面前,怎么可以败露自己的心迹呢?一个单恋的男人的心曲,无论多么荡气回肠,决不能在情敌的面前诉说和表露,这是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的底线。

“她是一位作家?”沉默了一会儿,永恒又问。

“难道你不知道?”木森反问。

永恒没有作声。

就这样,俩人没有就这一话题再继续谈下去,因为就目前来说,以这一内容为主题接续着再谈下去也只能是勉为其难。永恒不了解一世,这让木森十分惊讶,而木森在突然了解到这一情况后又不可能在这种尴尬的场合把他差强人意所了解的一世的身世背景和永恒细细道来。他之所以认为自己绝对不可以这样做,是因为如果他这样做了,这件事无论对他还是对那个倾听之人都显的十分的滑稽可笑。这就好比一个局外人洋洋自得地和一个深情款款的丈夫谈他忠贞贤淑的妻子的性格和喜好。在木森看来最无知的白痴才会干出这种让愚蠢都羞愧难当的事。因此,虽然他不是十分清楚他们之间的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以想象构筑这种爱情的基础是什么,尤其看不出衔接他们彼此灵魂的桥梁又是什么,但他一个字都不能说,一个问题都不该提,所以只能暂且保持蠢蠢欲动的沉默。于是,各怀心事的俩个人一言不发地埋头吃起了饭。吃完饭后,永恒对木森说他想出去走走。木森同意了。永恒离开木森的住所,直接去到了老街。他之所以没有去公主小镇是因为他对那座房子的眷恋不如老街强烈。在那座房子里,他们共同的回忆很少,但在老街却很多。在某种意义上,老街是他们爱情的事发地,而老街所属的这个时代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这个不知道是已经结束还是依旧会继续的故事的背景。这种背景,五年前,置身其间被感性和从众心理摆布的永恒看不清,五年后,当理性和自由意志鞭策他跳出这个怪圈时,终于看清了时代背景于故事而言的深远意义。

这是个美好的时代,美好到让每一个生活在这一时代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惴惴不安起来了。对此,又有谁会质疑呢?为什么生活如此幸福,人们的心反而惶惶不可终日呢?这是因为这个时代看似和平,实则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每一个人的内心却异常的压抑、忧愤、憋闷和愁苦,过度安逸的生活使他们的精神世界成为一片贫瘠的荒原,身体在纵情享乐中比在辛勤劳动中劳损的更迅捷,这一任何人都不言自明的道理,令人们深感惶恐。每一个人都觉得他们病了,而且病的不轻。最令他们忧心如焚的是,不是他们的身体病了,而是他们的灵魂病了,而灵魂的痼疾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性。谁都明白灵魂的绝症和病体的癌症不同,病体的癌症会随着生命的结束而消亡,但灵魂的绝症很可能让亡灵也无法得到安息。似乎一切都完了。

这是个欣欣向荣、日新月异的时代。科技在前面打头阵,为脆弱盲从的人类一边披荆斩棘,一边保驾护航。在这样的优待下每一个灵魂病变的人似乎都活的扬眉吐气。然而,孟子有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安乐的时间久了,死便是必然的结果。纵观古今,时代自有时代的意志,这一意志确保时代要用最强硬的手段维护自己的尊严,行使自己的权利,履行自己的使命。于是在平静中暗藏着动荡的时代正在不动声色地酝酿着一场消灭一切病变的腥风血雨。那么,未来将会有一场什么样的灾难在等待着这些灵魂病变的人呢?这个二十三岁的青年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回答这一问题的正在演进的时代正是他的爱情故事的大背景。而这个爱情故事就像生命只有一次一样,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也只可能拥有一次。

五年来,这条老街更显老态龙钟了。那次翻新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一切迹象表明这条老街又恢复了翻新前的状态:环境脏乱差。行人络绎不绝,沿街叫卖声此起彼伏。而当初切面店所属的位置,如今已经不卖水果,而改卖五金产品了。这周遭的一切都证明,五年来,物不再是那样的物,人也不再是那样的人。时间的洪流席卷了能带走的一切,也逐渐地改变着不能席卷的一切。

永恒置身在人流中,驻足在五金店的门前,思绪如潮、心情激动。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他的右肩被轻轻的拍了一下。他下意识的转过脸,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外国人站在自己的身后。

“请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外国人用蹩脚的汉语对永恒说。

永恒虽然感到诧异,但难以遏制的好奇心还是促使他不由自主地跟在外国人的身后向一个僻静的角落走去。一走到那个令外国人感到中意的角落,这个陌生人便又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话匣子。外国人在讲话时显得十分激动,显然他在内心里一直忍受着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煎熬。他说话时的那股急切劲儿让永恒觉得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一定在他的心里酝酿了很久了,就像演说家在演讲前必定写好并记住了演讲稿一样。

“我是仲曰京的保护人,”只听陌生人依然用蹩脚的汉语这样说,“想必不用我多做解释你也知道,仲曰京是仲馗的女儿。自从她父亲去世后,我一直是她的合法监护人。但此刻我要告诉你一个令人伤感的消息,她一个星期前由于吸毒过量不幸去世了。对于这种结果我深感无奈,也十分遗憾。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她吸毒,但后来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我曾强制逼迫着她去戒毒所戒毒,但她的毒瘾已经到了难以戒掉的程度。她之所以吸毒是因为太孤独了,这不仅是因为生活上的无依无靠,也因为精神上的无所寄托。家庭成员的相继去世对她打击太大了,给她造成了莫大的悲观绝望的影响。这一影响一直追随在她死亡的最后时刻。”这位陌生人无论讲到任何内容都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正在对之讲话的青年,试图从对方的脸部表情洞悉他的心理活动,但他完全是徒然,因为永恒自始至终都像一座塑像一样面色平静地听着。

“我之所以找到你,”他继续费劲地讲道,“是因为你是她在这世上唯一可以托付灵魂的人。也许你不知道,他的父亲在生前已经把你当做了他财产的合法继承人,也就是说是她女儿终身的依靠。他曾对我说过,希望在你出狱后,让我把你接到美国,然后和他女儿成亲。他希望你能照顾这个无亲无故的姑娘一辈子。因为你是他这一生唯一信赖的人。他相信你的人品,更相信你的良心。只可惜,这位姑娘没福气。你刚出狱,她却英年早逝了。也许这就是你们各自的命运。”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顿了顿,又接着说,“现在你已经不受单方面婚约的限制,尽管这样的制约对你来说从来都不成立,但是我依旧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美国参加她的遗体告别仪式,送她最后一程。因为这个可怜的姑娘真的是连一个为她真心伤感和流泪的亲人也没有。我是个基督徒,我信奉人死后灵魂的永久安息。所以,我恳切的希望你能答应我的请求,虽然你并没有义务和责任要这样做。”

陌生人总算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地把来意讲明了。此刻,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永恒,耐性地等待着他的答复。永恒默默地看着这个五官明朗的外国人,心里却在回忆仲曰京的相貌特征。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一点也记不起这个姑娘了。他只记得他在切面店见过她一次,以及仲馗曾给他看过一次她的相片。他隐约想起这个姑娘长的很清纯,很美。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一个贩毒的父亲会有一个吸毒的女儿。而且正是父亲的生财之道成为了女儿的性命之忧。

“我答应你。”最后,出于一种人道关怀的目的,永恒答应外国人一同前往美国为这位在他看来十分陌生,却被单方面认为有必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姑娘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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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军是在刚坐下来招呼同桌的人动筷时,接到电话的。今天他的心情特别愉快,就像每次谈成一笔生意一样,时代广场的装潢工程,几经反复,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动了不少脑筋才在今天下午敲定下来的。为此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包括他已退休的伯伯。关键时也是他的伯伯一个电话,让原来的老部下沈副市长松了口,给他写了条子。陈军就是凭着这张条子,找到了时代广场的现场总指挥,签下了这份装修合同。这可是三千万的工程。够陈军忙乎一阵子了。他当然要为这事庆贺一番,然而眼下这场合,沈副市长、徐总指挥是不来的,但作为他自是有更好的答谢办法。
  • 赵越的旅程

    赵越的旅程

    赵越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