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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旱魃设计的这个陷阱充满了玫瑰露的味道。但对永恒而言并不诱人,甚至是苦涩的。他为自己的软弱无能感到羞愧,对自己的唯命是从感到了耻辱。当他离开旱魃的房间,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他甚至于认为单纯是活着这一件事就是天底下最悲哀、最不幸的事。生平第一次,他厌倦了命运的喜怒无常,对苟且偷生有了一种深入骨髓的鄙视和憎恶。

“莫非人活着不外乎就是如此吗?”他重新躺在床上又凝神静思起来,“硬着头皮干违心的事情,装着笑脸假意逢迎,心像一座冰窟,脸上却堆着骄阳似的明媚喜色。每天所过的生活比墓穴都死气沉沉,每天所见的人比骷髅都冷酷无情,左边是威胁,右边是诱惑,前面是深渊,后面是荆棘,处处危机四伏,时时险象环生。哦!这万恶的生活,就像一块覆盖生命的殓衾,使人活着的时候犹如失去了呼吸一样,感觉到了窒息、恐惧和绝望,这种活着的死亡比真实的死亡更令人惊骇。唉!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去一个我厌恶的地方,和一群我的灵魂深恶痛绝的人鬼魂在一起,那种生活也许更索然无味。调酒?让酒精见鬼去吧,我为什么要去学调酒?为什么偏偏是我去学我不喜欢的调酒技术,开酒吧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想好好的活着,快快的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以便不再忍气吞声,就像一只看门狗一样被别人呼来喝去,为什么就这么难呢?多么可憎可厌的未来,我这血肉之躯难道只能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吗?”想到这里,他又坐起来,从放在床头柜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支烟,点燃,然后默默无言的吸了起来。

自从学会吸烟后,一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他就像天底下所有吸烟的男人一样,用一根接着一根吸烟的这种自我放纵和毁灭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积郁已久的不快和愤懑。每次大口大口的吸烟时,永恒都感觉到自己比平时更自信,身体也特别放松,因此在不知不觉中,他开始对尼古丁产生了依赖心理,心情烦闷的时候他会疯狂的吸烟,心情畅快的时候,他也要尽情的吸烟,在某种心理的意义上,吸烟对他而言比阳光、空气和水更为重要。

这是来自于人的软弱性格中的一种最可悲的诉求,一切的伤痛都要诉诸于血肉之躯这个最无辜和最脆弱的存在体。灵魂借由生命体现自己的意志,生命借由血肉之躯体现自己的形式,而血肉之躯的本身——人——却因灵魂的不堪负重而狠心的残害自己的根本,这是多么可悲可叹的循环往复呀!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生物都不像人这种灵长类动物残害起自己来这么的冷酷无情和不留退路,世界上任何动物的感情也不像人的感情这样脆弱,世界上只要有感知的存在物都没有人这种存在物对肉体的伤痛这样敏感,而唯有人这种存在物一方面享受着精神上的优越感,一方面却深陷精神的创痛而无法自拔。人通过孜孜以求的学识所积累的智慧凌驾在万物之上,同时又因为知道太多,关心太多、要求太多而被自己想了解和占有的一切所牵制和束缚,因此人在整条食物链中,以及整个宇宙中又是最不自由的,人之所以不自由不是身体的不自由,而是精神和灵魂上的不自由。

而现时现刻,永恒便感觉到了这种不自由。不过现在他体会到的这种不自由不像他被人捆绑起来身体上的不自由那么显而易见,而是一种精神上模糊不清、莫可名状的感觉,他就是感到痛苦、无奈、彷徨、虚妄,却说不清为何痛苦、无奈、彷徨和虚妄。所以他想通过不停的吸烟找到答案,但几乎一盒烟都抽完了,答案却不见踪影。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把最后一个烟头扔到地下后,想道,“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让我痛苦,可我却想不出摆脱它的办法,它像鬼魅一样纠缠着我。我多么羡慕那些在天空飞翔的鸟儿,它们是那么自由,任何时候都可以展翅高飞;我多么羡慕那肆无忌惮的狂风,它们撒起欢儿来简直能横扫一切。而我,当别人递给我一个馒头的时候都不敢告诉人家我想吃米饭。这并不是我的舌头背叛了我,而是我的心习惯于屈服在现实的淫威下。谁能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才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哪怕一天呢?”

没人能告诉他,因为全世界的人都曾在不同的时刻诘问过自己的命运: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呢,哪怕是一天也好?

永恒一走出旱魃的房间,旱魃便和断背山通了气。

“我已经想方设法让永恒答应去为你效力。”旱魃在电话里这样对断背山说,他狡猾的借用了断背山第一次委婉的提到的这个词‘效力’。“但我不得不非常遗憾的告诉你,这个年轻人还是个执拗且倔强的少年,他在内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因此,说句你听了也许会不高兴的话,他虽然答应去你那边,但你不能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和意志而自行妄为,如果你不假思索的强行逼迫他干他不愿意干的事,我所能说的是,为此所导致的任何不良后果你都必须自己负责。路我已经竭尽全力为你铺好,至于究竟要怎么走那是你个人的事情。”

“很好,以后的事我自有分寸,就不劳你操心了。”断背山胸有成竹的说。

“这样最好。对了,我让他去你那边的借口是让他学习调酒,你就按着这个目的把他随便交给某个调酒师,至于真学还是假学那是他的事,真教还是假教这是你的安排,你自行定夺。”旱魃又补充道。

“我会看着办的。”断背山回答。

人类的多元化发展虽然已经进入到一个特别时期,旱魃的思想虽说也并不狭隘,但他对断背山的同性恋倾向还是不可避免的带有个人基于文化修养的一些根深蒂固的偏见性看法。他不但认为断背山是一个龌龊的男人,而且认为他的性取向也是肮脏的。因此,他虽然在断背山的面前装的谦恭有礼,内心里却极度鄙视他这个人。这是因为,他不仅不了解断背山的成长背景,也不了解他的教育背景,他只是通过口口相传粗略的得知断背山是本城的一个有钱的公子哥,行为张扬放肆,目无下尘,除此以外对断背山这个人的真实生活一无所知。然而真正的智者都知道,即便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经过两个人的嘴巴就变得面目全非,何况由道听途说和流言蜚语人工合成的一个人的生活概况和品行风貌就更虚头巴脑的不能信以为真了。但旱魃充其量是个胆量过人,偶尔也会耍点小聪明的鲁莽的汉子,谈真正的智慧却差着十万八千里,因此他根本分辨不出真假虚实之间的界线。即便这道界线像横跨天际的银河一样明亮,他的眼睛和心灵却早已习惯了混淆视听。

陈白堕在本城算是数一数二的阔太太,尤其是她的财富大部分都是自己凭着家族的关系和自己的门路挣来的,这就越发显示出这个女人不同凡响的经商手腕和人际关系上收放自如的情商。虽然断背山不爱学习,喜欢胡闹,但她在他很小的时候便把他送到了国外。断背山的初中、高中和大学都是在美国上的学,尽管他那一阶段的学业都是半途而废,但他母亲就是有能力让她总是胡作非为、惹是生非的儿子拿到美国最好的初中,最好的高中和最好的大学的毕业证。断背山初中没上三个月就再也不去学校了,而他整个高中时代去学校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但这样的他,却在十九岁的时候进了哥伦比亚大学。当然,一年后,他又肄业了,显然这一次他在学校里待的时间算是最长的了。他总是对别人说:“我母亲有钱,她的钱多的花不完。这样的我还有什么可奋斗的呢?”

正因为断背山在美国这样一个自由且充满了无数可能性的国家断断续续的生活了多年(留学期间,他隔三差五就会偷偷跑回自己的国家,然后又悄悄的飞回去),因此,他对待生活的态度,他的思想都是前卫和不羁的。他虽然在本城被无所事事的人们不怀好意的戏称为娘娘腔,但实际上他一点也不娘娘腔,而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儒雅秀气的男子。只不过为了满足别人的好奇心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偶尔会故意柔声细语、矫揉造作的讲话。他个人认为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而且百试不爽。断背山的确是个放浪不羁的公子哥,但对生活却始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认识。

第二天一大早,永恒还在做梦,便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敲门。他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的走下床,开了门。

“快收拾一下,有人来接你了。”站在门口的旱魃说。

“什么人?”永恒打了个哈欠,问。

“玫瑰天堂的人。”

一听玫瑰天堂这四个字,永恒就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立刻清醒了。

“你什么都不用带,那边你所需要的一切都应有尽有。现在,你只需要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就行。”旱魃又说。

“就像新娘子出嫁一样。”刚刚走过来的弯刀嬉笑着补充了一句。

旱魃严厉的瞥了他一眼。但弯刀嬉皮笑脸的欠揍样并没有收敛。他依旧笑嘻嘻的盯着永恒,那种跃跃欲试的表情似乎表明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毫不顾忌的再说几句欠揍的话。

永恒一言不发的退回房间,关了房门。他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的在地上踱了几圈,然后慢吞吞的走进洗漱间,似乎在故意拖延时间似的。他打开浴霸,连睡衣也没脱就站到了蓬头下面。即刻,从浴霸喷出的一股股细柔的水便淋湿了他的头发和睡衣。他用左手洗了一把脸,然后走到洗脸台前,盯着被水汽打雾了的镜子,隔着那层水雾凝视着自己的轮廓。突然,他看到从自己模糊不清的轮廓里又分离出另一个轮廓,这是个女人的轮廓,他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他知道她是谁。其实,这是他情不自禁流下了泪水,使他的眼睛隔着泪珠看到自己的轮廓重叠出无数个叠影,因为此刻他心里正思念着自己的爱人,眼睛便希望看到她,而幻觉便实现了他的夙愿。他屏声敛气、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那个影子,然后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在镜面上写了‘我爱你’三个字,这三个字一写完,泪腺便把所有的泪水倾倒出来,那个模糊的身影就不见了,他只看到自己苍白的面庞和由于轻声的呜咽而抽动的嘴角。

他忧伤的叹了口气,开始脱衣服。然后站在浴霸下,尽情的冲了一澡。他希望用流水洗净一切的烦恼。当他再一次打开房间的门,看到旱魃、弯刀、铆钉和其他几个年轻人都神情严肃的站在走廊里。

“这算什么?”永恒问,“是送别吗?”

“不至于,”旱魃虚情假意的说,“你又不是要去多么遥远的地方。大家就是不舍得和你小别。”

“如果真舍不得,那我不去不就行了。”永恒说。

弯刀噗嗤一声笑了。这一声笑顾名思义:这关子卖的,给自己挖了一个深坑,我看你跳还是不跳?

“胡说,一个人不管干什么事情都不应该被脆弱的感情所左右。”旱魃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这个坑他当然不打算跳,“感情是行动的羁绊,聪明人只会把感情当做生活的调味品,而不会当做主菜。好了,永恒,走吧,别说傻话了,我们就指望你得以让酒吧开业大吉呢。”

永恒没再说什么。走到门口时,他看到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大院的门口。他一走下门廊,就看到一位男子拉开车门从车上走了下来。这是个外国人,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相貌英俊,气宇不凡。身上有一种儒雅的气息。

“嗨,永恒,你好!”这位男子操着一口外国腔的本地口音。一边走向永恒,一边说,“我是奉命来接你的,昨晚你睡的好吗?”

永恒点点头。

“我看你睡的并不好,”男子又说,“你都懒得说话。”

永恒笑了。男子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我叫乔治,是你以后的老师。”乔治注意到永恒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便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就是你慕名前来学习调酒的那位调酒师。”

永恒恍然大悟。他下意识的伸出手,乔治微笑着握了握他的手,两人便一起向桥车走去。

“以后你和我们一起住,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专心学习调酒就可以啦。我很喜欢我的这位学生,也就是你。”上车后,乔治又说。

永恒很想问,乔治所说的‘我们’指的是他和谁,但他没有问出口,他隐约觉得,现在问这种话似乎有点太唐突了。接下来的时间,乔治没再说话,只是一心一意的开着车,永恒也没有打破沉默,只是看着车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大约四十分钟后,车子在一桩非常漂亮的别墅前停了下来。永恒跟着乔治走下车,又紧跟着他沿着围着一个小花坛的半弧形甬道走上门廊的石阶。乔治在开锁键上摁了几个数字,门便打开了。他们一起穿过门廊,走进一个高大而奢华的客厅。

“我一宿没睡,现在我要去冲澡,然后睡觉。你的房间在二楼,一会儿会有人带你去的。现在你可以四处看看,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傍晚时分我们一起去玫瑰天堂。”说完,乔治便上楼了。

乔治离开后,永恒开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这个高大宽敞的客厅装修的极其简单,但每一处都显示出设计者的别出心裁和主人曾为此用尽了心思。一块长方形的灰色地毯的四周摆着几组灰色的沙发,白色的茶几上放着几本散乱的书,像银色的大铃铛一样的几个吊灯高低不一的垂挂在天花板下面,横在此刻永恒所站位置的左侧的一面复古墙是这个客厅最大的亮点,这堵墙是用浅灰、深黑和纯白三种颜色的砖块砌成的,与这面墙正对的另一面墙上贴着一幅巨大的海报,这张海报几乎遮蔽了整面墙。海报的背景看的不是十分清楚,似乎有天空、远山和湖泊,因为两个男人上半身的图像太大,几乎占据了整张海报。前面的这个男人展现给观者的是他的侧影,他戴着一顶灰白色的牛仔帽,穿着一件最常见的灰色牛仔服,左耳轮廓清晰可辨,从侧面的这个角度,看不明白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高兴,亦或悲伤;后面的那个男人展现给观者的却是他的正脸,不过他并没有面对着观众,而是微微低着头,垂着眼睛,远远看上去就好像他在闭着眼睛睡觉似的。他戴着一顶黑色的牛仔帽,至于他究竟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却看不出来,因为前面的这个男人几乎把他的整个身体都挡住了。但他的表情一览无余,他的双唇抿的很紧,显得很严肃。这张海报的右下角写着很多英文字母。永恒正对的是几组偌大的落地窗,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是一个花园,紧挨落地窗不远处有一个游泳池。池水清澈碧蓝。

在一扇垂挂着白色窗帘的落地窗前面摆着一架灰黑色的钢琴,钢琴前面放着一个足够同时座三个人的长凳。一看到这架钢琴,永恒的注意力便被它吸引了。就像看到了久违的老朋友一样,他怀着迫切的心情情不自禁的走到钢琴前面,深情款款的抚摸着它,然后一种遏制不住的本能使他揭开琴盖,端端正正的坐在了那个长凳上。他举起双手,小心翼翼的把他们放在琴键上。突然,原本僵直的十根手指就像十个精灵一样,随着心中升腾起的乐感在键盘上欢快的舞动起来,即刻,雄浑悠扬的琴声响彻了整幢别墅。他弹奏的是贝多芬的C小调第八号钢琴奏鸣曲《悲怆》。开头是一段相当长的充满悲怆情绪的极缓板,后转为快板,但悲怆的旋律中却透出一丝坚定。从宏伟的奏鸣曲式,到如歌似的慢板,直至回旋式奏鸣曲式,无不让了解贝多芬跌宕身世的听到之人觉得伟大的作曲家在用音乐这种没有国界的语言向全世界陈述自己悲怆的命运:我过着一种悲惨的生活。两年以来我躲避着一切交际,因为我不可能与人说话:我聋了。要是我干着别的职业,也许还可以,但在我的行当里,这是可怕的遭遇啊!我的敌人们又将怎么说,他们的数目又是相当可观!……在戏院里,我得坐在贴近乐队的地方,才能懂得演员的说话。……r人家柔和地说话时,我勉强听到一些,人家高声叫喊时,我简直痛苦难忍……我时常诅咒我的生命……普卢塔克教我学习隐忍。我却愿和我的命运挑战,只要可能;但有些时候,我竟是上帝最可怜的造物……隐忍!多伤心的避难所!然而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正是这种陈述使还在沉睡的断背山从睡梦中惊醒,正是这种陈述使正在洗澡的乔治不管三七二十一裹上一条浴巾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这二人一前一后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们在下楼的时候,始终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坐在钢琴前正在全神贯注弹奏的永恒。

“乔治,你说命运究竟是什么?”断背山一面凝视着永恒的侧影,一面对乔治说。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却像吸纳一切声响的魔力一样,使永恒的弹奏戛然而止。他扭过脸看见了从楼上下来的断背山和乔治,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断背山脸刷的一下红了,与此同时,仓皇失措的站起来,显出一副拘谨不安的样子。断背山穿着一件银色的睡袍,腰间系着一条腰带,而乔治则在齐腰处裹了一条雪白色的浴巾,他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着还沾有泡沫的湿漉漉的头发。由于永恒突然停止了弹奏,空旷的客厅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而乔治刚刚想脱口而出的答案又不便于被这个年轻人听到,于是他耸了耸肩,用英语回答:“我认为,命运就是让一个秀美的公子哥爱上了一个英俊的少年。”

断背山露出了与阳光明媚的早晨非常般配的优雅而迷人的微笑。雪白的牙齿在晨辉的照耀下闪出明亮的光。当断背山微笑的时候,永恒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了一下,因为他听懂了乔治的话。但他却一点也不为自己能够听懂英语而感到丝毫的惊讶,就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他惊讶的是,此刻他真切的感觉到,生活在这所房子里的这两个人和他之前所接触的人并不一样,在切面店他所接触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以及旱魃他们那一群人似乎都是属于左边的世界,那个世界充满了喧哗与骚动,不安与争吵,而他现在看到的这两个人却属于右边的世界,这个世界静谧而平和。也就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近距离接触的生活中的断背山似乎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讨人厌,虽然依旧谈不上亲切。

“不,乔治,”走下最后一阶楼梯时,断背山说,“我认为命运是这样的一种造化,它让贝多芬的耳朵聋了,让梵高的精神失常了,让雪莱在三十岁溺水身亡了。如今,命运这个小儿又让我们聚在这里,让我们一同感受生活的悲与喜、苦与乐;不过,我更愿意相信命运就是一个迷失了的优雅的男子,时而淘气使坏,时而恭顺温情。但现在,它是温情的,也是恭顺的,你说是不是,乔治,嗯?但谁也猜不到它什么时候又会淘气使坏起来?但愿这样的时刻永远也不要到来,你说是不是永恒?欢迎!欢迎!欢迎加入我们的二人世界。”

乔治笑了笑,没有作答。永恒却不知所措的垂下了眼睛。

“来,永恒,不要拘谨,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在学习调酒的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这里。”断背山走到永恒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乔治是我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时的校友,他比我大两届。不过,我只是个打酱油的,可乔治却一直坚持到毕业。他学的是法学,可他不爱政治更爱威士忌。”最后这句话断背山是微笑着压低嗓门说的,语气不乏戏谑的成分。乔治听到后只是耸了耸肩,笑了笑。“所以,当他得知我这个不肖之子接手母亲的生意经营夜总会后,他毛遂自荐要来这里当调酒师。他是个非常出色的好搭档!说实话,我母亲因为自己没有喝过多少墨水,对文化人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心理,她一直希望我能够多认识几个字,所以就像赶鸭子上架一样,几乎是连哄带骗、不择手段的把我从一所学校送到另一所学校,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么多年来,偏偏那些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哎!做父母的向来可悲,总是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孩子们的身上,殊不知,别说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幸福,因为这种感觉比昙花一现更为短暂,比铁树开花更难以等待。退一万步说,即便有那种大家渴求的幸福也必须自给自足。永恒,我没想到你还会弹钢琴,你是在几岁开始学习弹钢琴的?”

“不知道。”永恒回答。

“不知道?”断背山惊讶的重复道,“你是在逗我玩吗?”

永恒没有作声。

“喂!乔治,”断背山又转身对乔治喊道,“你会弹钢琴吗?”

“明知故问。”

“喂,乔治,直接回答我,会还是不会?”

“会。”乔治不耐烦的回答。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弹钢琴的?”断背山又一本正经的问。

“十三岁。”

“听见没?”断背山又转过脸对永恒说,“这种回答才像话。”

“重来一遍,你是几时学习弹钢琴的?”他搂着永恒的肩膀,又问了一遍。但永恒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抬起眼用迷茫的目光斜睨着他。断背山大惊失色,他突然放下了手,显得局促不安。

“乔治,你要不要弹奏一段?”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断背山丢下永恒,即刻向乔治走去。

“弹什么?”乔治一边走向钢琴,一边问。

“莫扎特的C大调钢琴奏鸣曲。”断背山用奇怪的声音回答。这个声音使刚刚坐到钢琴前正准备弹奏的乔治不由的停止了动作,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因为断背山及时把脸扭到了别处,因而乔治没有看见他苍白的面容。

当乔治开始旁若无人的弹奏时,断背山看着永恒陷入了沉思。

“永恒的记忆似乎有问题。我曾经认识一个和他情况相似的人,那是我的高中同学。那时,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某一天牵着手一起过马路时,一辆车子突然从侧面冲了出来,首先看到车子的女友及时推开他,自己却被撞了,当场死亡。从此后,这位男生患上了选择性失忆症,关于女友的一切都记不起来了。他后来的情况和永恒现在的这种状态差不多,平时看起来和正常人毫无二致,但在日常生活中,一旦触碰到他记忆的空白区,他就像是一个傻瓜。永恒究竟有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命运呢?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的整个神态都流露出一种悲怆的基调,难怪他一伸手就弹贝多芬的这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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