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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天意’这两个词,在某种意义上,让一切的可能成为不可能,又让一切的不可能成为可能。人因为在既定事实面前既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便把所有的义务、责任和后果都推给了老天。“这是老天的安排,因此别无他法,听天由命是一个人最好的本分。”大部分人都曾用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安慰过自己,然后就真的相信了这样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一个人的命运从出生便已注定,任自己如何努力都是枉然。于是,几乎所有的人都不敢违抗‘老天的意旨’,或者更确切的说,他们不是不敢违抗,而是懦弱的,甚至于是心甘情愿的屈服在这种意旨下,得过且过、苟且偷生,诸如此类的任何想法都在这种信条和理念的指引下显得那么心安理得,以致不愿再做任何的改变和努力。人生一败涂地也无所谓,日子过得一塌糊涂,也不觉的是自己的错。这是老天的决定,因此我过的不好并不是我的责任,而是老天有意为之。

就这样,这无辜的老天成为所有怯懦、低贱、卑微、无能的人对待生活的消极态度的替罪羊。更为可悲可叹的是,这只替罪羊无论多么无辜,他也不卑不亢、不声不响、不怨不哀,他默默的承受着一切的责难,清醒的目睹着这人世间的俗人们是如何大张旗鼓的糟践自己的生活,然后堂而皇之的把责任一股脑的推给那个所谓的老天,一个个恬不知耻的在青天白日下懒洋洋的晒着普照万物的太阳,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庸庸碌碌的挨着日子,直等到天灾人祸的猝然发生或者生命的自然消亡。一个人的生命史就这样结束了,然后在那长为二丈,宽为六尺的坟茔里被腐败细菌慢慢的腐烂着,成为一具龇牙咧嘴的白骨,及至最终灰飞烟灭。

很多人活了一辈子,不知道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不知道世界上为什么就是有生命这种抽象概念。他们唯一知道的是,活着就是为了糊口。也就是说,一个人终其一生的忙碌、奔波、打拼,只是为了那一张不停需要喂饱的嘴,只要这张嘴能吃能喝,能维持心脏有节奏的跳动,活着才有奔头,生命才有意义。

但人们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那便是,某时爱比食物更为重要。这种爱不单单指血缘之间的爱,恋人之间的爱,友人之间的爱,更指的是爱他人,爱生物,爱自然,爱地球,爱宇宙。爱一切可爱,拿一切去爱。爱才是生命最根本的意义,爱才是生命的本质,爱才是生命的源泉。爱,才是生命最伟大的规划师,也只有爱,才能为人生勾勒出最宏伟壮观的蓝图。

于木森而言,直到已过不惑之年,他才明白,他一直认为的那种巧合导致了他自认为的天意使然的结果,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而是因为他从来不曾把“去爱人”奉为自己人生的终极意义,才会在遇到爱时,无力去把控爱;才会在遇到爱时,无奈的错过爱。

不懂爱的精神,不去履行爱的责任,不去顿悟爱的精髓,一个人的一生才会那么贫瘠。

木森在酒吧又遇到了这位在飞机上便令他动心但他毫不自知的女子,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认为这是天意;他刚刚得知这位女子的名字,便听到了另一个别样的名字,而这两个名字即便不是同时响彻在他的耳畔,也像双胞胎一样是一前一后降临到他的听觉系统统辖范围之内的。对于这一点,他在当时不知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天意,在后来也没有弄清楚。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认为这也是天意;当这两个名字联合起来使他情不自禁的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自由联想,而联想的内容又是那么错综复杂、若隐若现、藕断丝连,这让他既心灰意冷,又痛苦万分,这两种交汇撕扯的情感一边折磨着他,一边又令他惊诧不已,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他认为这依旧是天意。

他像所有因盲从或者愚昧才看不清事实真相而把责任推给老天的生活中的俗人一样,把这种巧合赐予他的爱的灵药的迷幻性推给了天意。这样,他的那颗无法落地的心才有了定位。但他依旧难以置信的是,这种天意的昭示是如何产生的,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他人生的中路,追根溯源起来又那么匪夷所思,但却真真切切。他似乎是在万分清醒中一头栽倒在迷茫的深渊里。

基于此,他不是没有看到占有‘永恒’这个名字的人,而是明明看到了就好像没看到。他轻易的忽略了他的存在,忽略了他的样貌,忽略了他的年龄。因此,他的目光从他稚气、苍白、俊美的脸上掠过,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占有‘一世’名字的这个女子和占有‘永恒’名字的这个男子之间存在的差异性,这种差异性使他们之间也许会产生的任何可能性都几乎没有可能性。在某种程度上,这亦是天意,而且也是唯一一种客观的不可能。但如此理性的木森,竟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我们不禁要问,不知这究竟是巧合的天意,还是天意的巧合?

因此,他特意路径此地,稍作停留,只是为了那个孩子,而他又偏偏在没有意图的意图下见到了他,却没有认出他,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天意?遗传学家会告诉我们一个事实,那便是,基因的复制和表达是一个多么神奇而美妙的过程。这种过程会导致一个惊奇的现象,即陌生人一眼便会看到携带相同基因的亲缘关系在容貌上有着多么惊人的相似性。木森见过那位平易近人、才华横溢的前辈,他们曾在一起研修过法理学。而且在当时,他对这位前辈的美貌暗暗的在心里赞不绝口。然而,当他见到一个孩子和那位前辈的容貌如此相似的时候,用一句通俗的话说,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么,这究竟是有意的大意,还是天意的错过,或者只是巧合的失误?

一切都是一个谜,这是此刻我们所能做出的唯一解释。

木森在此地逗留的时间本来就不宽裕,现在更显紧迫。现时现刻,他站在一世的身旁,被蒙蒙细雨抚弄着,浸润着,就像刚从游泳池里爬出来一样,但他不以为意的神情,就像他浑然不知似的。他默默地,动情地,依依不舍地看着一世,然后抬起手腕,蜻蜓点水一般看了一下时间,又把目光移到她坚定不移的脸上。

“必须分别了!”他在心里想道,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放在这样的一种场景中是多么的令人感伤。“我应该说点什么,可是,我又能说什么呢?说什么才能打动她的心,以致她能给我一个机会呢?”他暗暗的想着,心头翻起一波接一波的难以言说的离愁别绪。这一刻,他才知道,她于他而言已是这么的重要。“无论如何,我都要说几句,天啊,我是多么不想就这样分别!”

他正要张口,街角的音像店就像在这寂寥的雨夜不甘寂寞似的,立刻打破了雨幕下的萧索和凄切,响起了轻柔的音乐声。那音乐就像清泉一样缓缓的流淌到木森被爱滋养的心田。

“Where do i begin, To tell the story of how great a love can be.The sweet love story that is older than the tea,The simple truth about the love she brings to me、、、、、、She came into my life and made the living fine,She fills my heart、、、、、、”

安迪·威廉姆斯的这首《Love Story》就这样响彻了苍灰一片的夜空,席卷了朦胧的雨幕和波光粼粼的大地,一阵紧似一阵的敲打着这两个站的如此之近,心却如此遥远的人的心灵。而偏偏他们又都懂英文,因此歌词的深意便了然于心。他听着这首充满深情爱意的歌想的是她,而她却想着别人。她走进了他的生命,而她的生命却被别人填满了;他想牵起她的手,而她的手早已伸给了别人;他知道此生他需要的就是她这样的女子,而她知道别人此时正是最需要她的时候。就是这两个默默无语的人,站在雨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而内心的想法却大相径庭。

“我该从哪里开始呢,讲述这个伟大的爱情故事?”这句歌词所包含的一切,成为了这位女子将要亲历的一个浪漫爱情故事的最好注脚。就是这个故事,一个独一无二的故事,多年后,不仅是她自我回忆时唯一唯美的故事,也是他对别人讲述时最最动人的故事。这是她的故事,而他自认为也是他的故事。

终于,他开口了,因为他不得不离开了。

“你不打算留下你的联络方式吗?”他小心翼翼的问。后来,一想起这句话,他就无地自容、羞愧难当,认为这是天底下最愚蠢的求爱语言。

一世疑惑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木森窘迫的耸了耸肩,凝视着她湿漉漉的脸庞,决然的转过身,眼里噙满了忧伤。他往回走,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犹豫了片刻,又转回脸,往回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回到家乡,如果我们不巧又遇见了,你能否留下你的联络方式?”他鼓足勇气又大声的问道。

一世先是透过蒙蒙雨帘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那张被雨打湿的棱角分明的脸,目光顺着他精致的脸庞移到凸起的喉结处,然后是夹克,以及黑白格子裤,直到那双踩在雨里的英伦复古雕花皮鞋。就这样目不转睛、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看的他好像心里有两只小鹿在乱撞。打量完后,她依然什么也没说。就像一条边境线生硬的把地球上的同一块土地划分成两个国家一样,她的沉默,硬生生的把他们阻隔在两个世界,泾渭分明。

木森漠然的转过脸,此刻他的眼里已没有忧伤而是绝望。他义无反顾的向左走,而一世照直向右去。他们背对着背,在雨的帷幕下,离彼此越来越远。她依然想的是别人,而他依旧想的是她。这种错位注定让他们今日萍水相逢,明日又各奔东西。走了几步后,木森又情不自禁的转过脸,望眼欲穿一般眺望着雨幕中的那位他念念不忘的佳人。只见在烟雨蒙蒙、霓虹闪烁的街道上,在雨幕的遮蔽下,在车水马龙的裹挟下,她坚定而执着的大步向前走去,头高高的抬起,身子挺得笔直,两条手臂一前一后有节奏的甩动着,似乎要用无坚不摧的勇气和一切阻挡自己前进之路的阻力进行抵抗。而就在这时,他才明白,真正吸引他的不是她的那张人见人爱,在爱过她后便无法再爱上别人的脸,而是她身上的那种他一见到她便必定能体会到的勇气和斗志,这种坚韧性格所赋予她的那种自强不息、独立自主,一劳永逸的把她从历代被认为的柔弱的女性群体中独立出去,使她超凡脱俗。很显然,她的精神世界丰富和高贵到别人望尘莫及的地步,而她的意志力,她审视世界所站的那个高度,她的那种清醒程度,又几乎凌驾于男性的理智之上,因此,作为一个男人,他对她一筹莫展。

至少现在他不知道如何打开她神秘世界的那扇大门,他看不到可能性。无论是她的精神世界还是情感世界都密不透风,他看不出裂缝,因此找不到突破口。

她清澈的眼睛,证明她聛睨一切世俗的教条主义;她坚定的意志,证明陈规陋习、世俗枷锁既不能捆绑她的肉体,也不能牵绊她的精神。而当他在雨幕下清醒的意识到他遇到了怎样的一位女子时,与此同时,也痛苦的发现他已失去她。这是她一再的拒绝和沉默告诉他的一个最沉痛的答案。他用不愿放手的心情久久的注视着她逐渐消失的身影,而这一幕注定成为他这一生最历久弥新的一幕。

“她的精神之美远胜她的容颜之美,那是一种永远不会枯萎的美,这种美才是女性应该终其一生所要追求的真正意义上的美。”当她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时,他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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