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您与徐奶奶是何关系?我与家姐此前并未听她老人家提起过您。”房芓并未否认她们与徐奶奶的关系,只是也没回应老者的请求,更何况现今故人已逝,想见也见不到了,想到了这,房芓不禁心下黯然。身旁冷泠见房芓面色有异,知她怕是又想起了徐奶奶,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面前的老者见房芓间接承认了这位故人的存在,一时激动之下也未在意到她问话后的脸色,“她是老夫的夫人!”
“夫人?即是夫人,又怎会遍寻几十年?”小轩见老者毫不犹豫的说出夫人二字,心中顿时一怒,想起当年奶奶与他说起故事时的哀伤神色,忍不住出口讽刺道。
“这。。。说来惭愧,当年因事耽搁引得夫人误会,她伤心之下不告而别,多年来我心中万分悔恨,却也总寻不得她的踪迹,直至昨日听闻府上故人之事才有了一丝线索。”老者见小轩出言激愤,有些怔住,闻言后面上涌起深切的自责之色,低头叹道,随即又猛的抬头恳求,“此事缘由,见到夫人我自会解释清楚,不知三位又是与内人是何关系?”
“徐奶奶从小抚养小轩长大,早已把他当成亲孙子一般,我与姐姐二人也多得徐奶奶照顾,我们早也把徐奶奶当成自家奶奶一般,如此关系总该能与您问清缘由吧?”房芓受了冷泠的安慰心里好受了些,也不再沉湎于过往,听了老者带有质疑的话语不禁有些愠怒。
老者见房芓动了真怒,神情之间也不似说谎,心下早已信了她的话。既是夫人如亲孙一般看待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孙儿了,先前对房芓三人的欣赏此时都转化成了自家孩儿初成长的自豪,心中更添了许多慈爱呵护之意,看向房芓的眼神之中不由带上了满满的温情。
“孩子,我并没有质疑你的话的意思,只是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我的夫人而已。”
老者突然之间转变的眼神房芓早已感觉到,正被那眼神瞧得浑身不舒服,现下又听到这么一句话,‘孩子’这个词瞬间让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房芓面色有些扭曲,头一次感到老人家热情的关爱真是‘肉麻’吃不消。身边的冷泠和小轩也被老者突然之间转变的态度‘吓’的不轻,见到房芓微微扭曲的脸色心里顿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当然,善良正直的好孩子小轩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他也只是心中无语而已,而一旁的冷泠可就不一样了,她看着房芓纠结的表情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不过也只是笑了一声而已,然而这一声也足够让房芓狠狠瞪她一眼了,她们之间的小动作老者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不解。大厅之中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莫名其妙的被老者这一句话破解了,而他本人虽感觉到厅中气氛突然有了变化,而且是好的变化,但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老人家,不是我们不愿让您见徐奶奶,而是,人已不在了。”房芓对老者的戒备已放下,心中也对老者已然接受了一半,这会才黯然说出了故人已逝的消息。
“什么!!!怎会如此!!”老者蓦地脸色巨变,失声喊了出来,似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一时之间大厅之中一片寂静,只剩下老者剧烈的喘息声。房芓三人沉默的看着失神的老者,等待他冷静下来,一夕之间的误会错过几十年,到头来却是斯人已逝,老者这时的心情房芓几人不懂,但却能感受到从老者身上弥漫出的绝望,这股萧索之意使得房芓几人心中好似堵了一块石头般说不出话来,只得默默陪着。
“她葬在哪?”许久之后,老者低声问道。他声音嘶哑,原先精神烁烁的的样子早已消失,现在满脸颓败,仿佛一瞬之间失去了所有生气。
“在仲田村,听小轩说徐奶奶当年独自一人带着一身的病来到村子里,便在那儿定居了下来。”房芓见老者似乎接受了现实,轻声回答道。
“我想去看看她,你。。。”
“好,明日我便带您去。”房芓见老者似乎现下便想动身,出口截住了老者下面的话,刚刚才听闻这么一个噩耗,见老者颓靡之色,怕是无法再有心神可伤了,况且外边天色暗沉,似是要下场大雨,现在不是拜祭的好时机。
“今日天气怕要下场大雨,您也心神疲惫,不若先回落脚之处休息一夜,等养好了精神明日我再带您前去拜祭。”老者没有似是已没有气力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见此,房芓唤来下人搀扶着老者将他送出了门,送到了那位在府门外等待着的侍仆身旁。
第二日天气放晴,万里无云,昨日下的一场大雨将玉州城洗刷的干干净净,城墙上的硕大青石表面历经百年的风雨已变得光滑无比,石块缝隙间密密生出了一簇簇青苔,将庄严的城墙装点的生机勃勃。
在弥漫着薄雾的清晨,房芓和冷泠领着老者坐上了雇来的马车,马蹄声‘嗒嗒’地飘扬在小道上,跑过湿滑的路面,溅起一阵泥泞。小轩留在袭人阁中照料生意,并未跟来,此时马车之中只有房芓冷泠和老者三人,老者的侍仆在马车之外驾车,马车行进的速度颇快,但在车内的三人都未有强烈的颠簸之感,可见老者的侍仆驾车技术之高。
“路程虽不远,但还是要花些时间的,现下左右无事,不如您就与我和泠讲讲您和徐奶奶之间的误会之事吧。”在上路不久后,房芓率先打破车内沉闷的气氛,主动问起了老者当年之事。闻言,自从上车之后一直单手支着下颚侧头欣赏车外风景的冷泠转过了头,看向先前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现下被房芓唤醒的老者。
“啊。。。好,”老者被房芓的话语惊醒,恍然之中回过神来,低头叹道,“找了几十年,本以为今生再无希望相见,如今终于寻得,却是天人永隔,这大概是我的报应吧。”
当年书生在考场答完卷后,红榜要七日后才贴出,书生本想着时间有余足够他先赶回家中与妻子相聚,等红榜放出时再来帝都看榜也不迟,便带着对家中娇妻的思念准备回家,不料在回家的路上却遇到了从宰相府中偷溜出来的三小姐,彼时这位三小姐只带着一位小丫鬟在街上闲逛,或许是因为不知世事的懵懂和书生当年初遇的妻子很像,在那位千金小姐被路边的几个小乞丐纠缠而不知所措时他挺身而出,用几个铜板打发走了那群小乞丐,替那位千金小姐解了围,当时那位小姐的想法现在或不可知,只知那时她对着书生十分感激,与其交谈之后又知书生是赶考的考生,便告知了书生她的身份,并力邀书生上门做客报答恩情,言下之意即是愿为书生引见自家在朝为政的父亲,且告知了其父亲是此次考试的阅卷之人这等机密之事。书生当时并未多想,只以此等小事不足挂齿为由谢绝了小姐的好意便要告辞,临走时又被小姐追问了名姓,书生粗粗告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是没想到还未走到城门便被几位追来的侍从拦住,说是宰相有请,书生颇为讶异,倒也没说什么就跟着走了。待到宰相府中才知,原来他告别三小姐片刻之后那千金小姐便被家中赶来的侍从找到,这下让原本苦于自己一人拉不住书生的三小姐高兴不已,急忙让几位侍从前去追赶书生,自己则带着其余的人先回府中。回府之后的三小姐便将自己所遇之事告知了父亲,言辞之间对书生大为感激,宰相原本便极疼爱这位三小姐,又听闻自家女儿讲述她有意向书生引见自己时书生正直高洁的拒绝态度,心中对书生生出一丝赞赏,便也没责骂自家女儿随意将男子带入府中的作为。书生入府之后见到宰相时并未因其高官之位表现出惶然之色,而是淡然与宰相交谈,言语间不卑不亢,态度谦逊有礼,使得原本就对其有好感的宰相更是满意,便提出让书生留下小住几天,一来是感谢书生解三小姐之围,二来也可安心在府中等待红榜放出。宰相之意书生不好回绝,便也答应了下来。在府中的几日颇为平静,三小姐时常来找书生聊天,书生见其天真可爱,不忍拒绝便陪着闲谈,见三小姐言谈之中似乎对外面的世界颇为向往,便向其讲述了自己与妻子来帝都前四处漂泊时经历的一些趣事,三小姐听到这些时先是满含憧憬之色,后又一副失落的样子,幽幽说道真羡慕书生妻子之类的话,书生以为其只是渴望外出游玩所做的感叹,便也没放在心上,软言安慰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