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涉。”何田田的手软绵绵地推拒着他，“我没买屏保。”
李涉低头一看，玫瑰金的iPhone 6s躺在冰冷的木地板上，屏幕全碎，像开裂的玻璃。
何田田从来不摔手机，从不忘记带钥匙，贴膜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涉低声在她耳边吐气，“明天带你买新的。”
“明天？”何田田不由笑了，“难道今晚还得为了一部手机留宿你？”
“你缺性，我缺爱。”李涉环抱着她的腰身，轻轻在她腰上捏了一把，“我们需要彼此。”
李涉和她做邻居有一段时间了，她每天按时上下班，从没带过陌生的男人回家。在男性高管如云的CA，她既不媚上，也不欺下。她在做决策的时候，甚至有几分男人没有的魄力。不管别人怎么说，李涉始终觉得，这样一个清高又自律的女人，对他的诱惑是致命的。
“电视柜下面，左手边抽屉去找你的钥匙。”何田田掰开他的手腕，“拿了就走，否则我报警告你骚扰。”
“我不是寻求for one night。”李涉松开她。一个常年健身的女人，腕力大得惊人。
“我也不是。”何田田捡起死于非命的手机，也不知道怎么会一击暴毙，彻底黑屏。
李涉在客厅找钥匙的时候，听到她的手机又响了。何田田接听了另外一部，声音渐渐变得严肃。
“上了本地新闻吗？”
“没有就好。”
“马上联系公关部的经理，务必要在十二点前清理完毕。微信、微博、天涯论坛、百度搜索一个不留。”
李涉在门边站了一会，“我走了。”
“不送。”何田田进了书房，从电脑包里取了笔记本，看样子是要加班。
难怪她按时上下班，也不鼓励员工加班，原来是在家里自己闷声加班。
李涉回到家，先洗了个热水澡，正准备睡觉，就看到Purchasing Department微信群转了一篇文章：《CA工厂长期排放有毒气体，造成严重空气污染》。
员工们嬉嬉闹闹调侃了一阵，纷纷表示也曾闻到不明气味。
Local黄兴：每天下午四五点，味道尤其严重。
Local杨婷婷：对，我怀孕那会，每天下午出去散步都能闻到。
Import李敏：主要是涂装车间方向。
Import黄浩元：涂装喷漆本来就有污染，但凡车企无法避免。
Local杨婷婷：厂里有上万人，周围的居民近十万，违规排放没有相关部门介入吗？
Local 张荣：听说周边小区居民已经向电视台反馈了。
Import Supervisor何静：不传谣，等待环保局的调查结果。
Import 黄浩元：好的老大。
……
李涉点击文章阅读，内容是家住CA附近某小区的业主，连续三个月在傍晚闻到刺激性气味，并且陆续出现流泪、流涕、头痛、咽喉肿痛的症状。愤怒的业主们自发组织行动，将产生刺激性气味的源头锁定在CA工厂，并且报警、反馈给区管委会，甚至联系了当地电视台。
电视台采访过后，迟迟未能播出节目，业主纷纷表示电视台和黑心企业沆瀣一气，已经决定采取拉横幅的方式奋起反击。从昨天晚上开始，天涯论坛、百度贴吧、微信、微博大量转贴，痛斥CA不顾周围居民生命安全，长期排放致癌气体。
李涉大致明白了何田田一秒投入工作的原因。
汽车的生产过程中有污染吗？有。造纸、制药厂有污染吗？也有。制造业产生的工业废料和排放，对环境的影响不可估量，可为什么这些企业能够屹立不倒？因为以污染环境为代价的企业，是社会高速发展状态之下，拉动经济增长、加速城镇化建设的巨大动力。
再说日趋严重的“雾霾”天气，真的是北方居民冬季供暖造成的吗？仅仅在春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就能杜绝污染吗？
每当日本国家领导人参拜靖国神社之后，全民一窝蜂地抵制日货、砸毁日系汽车，如果没有我国政策导向，马自达怎么可能在南京选址建厂？
李涉读书的时候也是个愤青，如今倒是头脑清醒了。不论是电视还是网络，你所关注的所有舆论，不过是你能看到的整个世界而已。
真正埋在水平面之下的，是深不见底的万年冰山。当你在搜索引擎输入敏感信息的时候，百度永远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
李涉将文章截屏保存，大约过了十分钟，当他再次点击文章的时候，已经显示“此内容因违规无法查看”。
李涉睡意全无，转头盯着放在床头柜上的钥匙。刚刚趁着何田田不注意，他顺手牵羊、将她家的钥匙也带走了。
何田田拨通Webex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该事件惊动了公司执行副总裁，正在老家新泽西州休年假的Dave Smith。
两地时差近十二小时，当Dave的助理将事件内容翻译成英文之后，美国老头瞬间炸毛，要求行政、公关部立即组织会议澄清此事。
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澄清的，公关部负责攘外，行政部负责安内。会议由公关部经理杨驰发起，一边开会一边邮件书写会议纪要。
公关部的应该对措施是：在24点前删除所有谣传。
下周一与区环保局接洽此事。根据空气检测数据，给公司员工、周围居民、以及关注CA汽车的社会各界人士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涉打开房门的时候，惊奇地发现何田田居然没有反锁。书房里传来嘈杂的人声，他听到了EC Dave带有口音的美洲英语。
何田田听到关门的声音，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给了他一记凌厉的眼神。
李涉笑着走进书房，只见她头发半湿，显然是没来得及吹干就开会。真丝睡衣服帖地顺着腰身向下，勾勒出流动的曲线。
何田田别过脸，却见一只手落在她面前，递给她一杯咖啡。香气浓郁，教她瞬间清醒了不少，她接过咖啡，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李涉越往前，她就越回避。他盯着她的后背看了一会，才发现纤细的吊带裙下面没有内衣的痕迹，原来这女人在真空开会。
当然，Webex不需要面对面，也不可能要求参会者穿正装。
他既好笑又无奈，大大方方走到她卧室，从衣柜里找了一件长款西装外套给她。何田田穿上外套，把扣子系得严严实实。
李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手机，却不由自主向书房里望去。保守的西装外套下面，露出两条白且笔直的腿。
街上的女孩都穿裙子，甚至有比这更短的，却从来没有产生教他想要摸上一把的冲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