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风缓缓起身。
眼前已然是归于寂静,只是冷风吹来,那浓重的血腥味让辰风的眉头不自然的皱起。
三叔那些弟子们无一例外的躺在了冰冷的地上。而辰风这边,除了那么七八个不慎交代在这里的人,剩下的都好端端的站在辰风的身旁。
肩膀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留着血。圆圆的一个大洞,看上去很是恐怖。
这也是辰风身体比常人要硬上许多,要换做别人那一剑完全可以将整条臂膀带走。
终于可以缓口气了,辰风也不敢托大,连忙将伤口用修为封了起来。
不然,光是流血也能把他留死。
饶是如此,辰风的脸色也依旧变的惨白如纸。
然而根本没时间给他休息。
毕竟莫沫还不知在哪里。
辰风回想着刚才宫腾带着三叔下去的方向,然后提着剑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密室中。
三叔已经不行了。
辰风那一剑算是彻底刺穿他的生机。
再者天冥剑本身便是一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魔剑,剑身所带有的煞气进入体内更为致命。
三叔的身体在短时间内极速的枯萎了下去,就像被抽干了水分的树干。
满目苍夷。
哦,倒是和此刻的宫腾差不多。
宫腾摘下了帽子。
树皮一样的脸看上去很是吓人。
他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他现在不得不面对一个棘手的问题。
救他还是救自己。
他看着自己干枯的双手,又回头看着躺石台上不断吐着鲜血的三叔,这个从来都是沉稳冷静的男人忽然有些慌乱……
他抬头,忽然忆起了当年……
当年他只是这林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乞丐,像许多小乞丐一样,想法设法的让自己活着。
那时候宫家还不是这林城最大的势力,但任然不容小觑。
他想走进去那座豪华的府邸,他想成为这林城唯一的王。
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原因也很简单,只是为了一个馒头。
他把那个比他强壮比他高大的男人硬生生的用一根木棍订到了墙上。
这一幕,三叔全看在眼里。
三叔喜欢他那骨子里的冷静与狠辣。
他把他带到了宫府。
他让他叫他三叔。
教他修行,教他识字断事。
慢慢的他成为了宫家最得力的助手。
慢慢的,他不在满足于自己眼前的地位。
他反了。
他把宫家那一代人杀了个一干二尽。
他成功的代替了宫家。
可是这样城里其他几大世族不乐意啊。
于是他们联手打到了宫家。
不出意外的,在三叔的帮助下宫腾胜了。
可他也留下了一个致命的缺陷。
他体内的生机被人断绝了。连三叔都没办法。
他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去吸取一个人的生机,以他人之命来续自己之命。
所有反抗他的人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宫家成了林城最大的势力。
可是这一切都是拜三叔所赐,若是没有三叔恐怕他就早死了。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作恶太多,被无数人唾骂。
可最起码他还是个人,他懂得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道理。
知恩图报。
他欠三叔的永远还不完。
原本他费劲心思抓来莫沫,本就是为了自己。
木灵的体内生机无限,有了莫沫他便再不用忍受生机断绝之苦。说不定,他的修为也能因此再上一层楼。
而他之所以等到今日才动手,也只是因为今晚子时过后,这座由三叔耗费了十年心血专门为了他与木灵而建造的“夺灵大阵”将真正开启。
可没想到的是,这一切全都毁在了辰风的手里。
宫腾苦涩的笑了笑。
这大概便是他的报应吧。
他抬头看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三叔,仿佛间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笑起来很和善的老头。
那个给他肉吃,带着他进入宫府时高大的背影。
若是没有他,也就没有宫腾。
这些年他的白发多了不少。
他护了自己一辈子。
现在就把这条命还给他吧。
宫腾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不想自己机关算尽一辈子,到头来却依旧逃不出天道轮回。
他走到石台的边上,将莫沫的手腕划开了一道口子。
血流出来的那一瞬间,一股充盈的生机缓缓的充斥在整间密室。
甚至宫腾只是闻了几口,就感觉体内已经干涸的修为忽然滴出了几滴修为之水。
就连已经大半个身子已经踏进黄泉的三叔,闻之这股生机那灰暗的眼睛里也忽然有了些色彩。
宫腾内心一喜。
三叔似乎恢复了些意识,他极其艰难的扭了一下头。
“宫……腾,你……疯……了!”三叔断断续续的开口。
宫腾一愣,转身一笑。
“我这条命本就是你捡回来的,如今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说罢,他转身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阵眼之处。
刀光一闪,宫腾眉心赫然裂开了一道伤口。
一滴晶莹剔透的鲜血打着旋,悠悠的飞了出来。
那是一滴修为精血。
三滴必死。
可宫腾现在这个样子,只是这一滴便足以让他断命。
石台上的三叔见此,用尽全身的仅存的那一丝力量,喊出了一个字。
“不!”
鲜血从他嘴里狂喷而出。
那一刻,三叔哭了。
他想阻止他,可没有一丁点力气。
伤口太深了,尽管此刻密室之中全是生机,可三叔的生命依旧在极快的流逝。
宫腾释然一笑。
借着残留的最后一丝气息猛的掐了一个十分繁奥复杂的诀。
随后那一滴精血悄然掉落在了宫腾面前的阵眼里。
滴答。
阵法开启。
轰鸣声从地下而起,两座石台上的红色光芒忽然大放。而石台上那些被鲜血染过的复杂纹路忽的像活了一般,竟是缓缓的动了起来。
就像无数条红色的小蛇在缓缓的蠕动。
紧接着那两座石台缓慢的旋转了起来。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石台旋转的越来越快。
此刻,整间密室之中,红色和地上那种淡绿色光芒交缠在一起,竟是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
宫腾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的眼皮也越来越沉。
莫沫似乎是被刚才那道轰鸣之声惊醒。
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不断旋转的密室屋顶,脸上的茫然渐渐地被恐惧所代替。
因为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右手腕处源源不断的流出去的鲜血。
她想叫,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泪一下子迷蒙了双眼。
然后大颗大颗的滚落在脸颊。
她咬着嘴唇。
那一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道身影。
辰风。
她不断地在心里呼喊着辰风的名字。
可自己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莫沫的鲜血顺着那些石台间细小的洞口流入狭小的通道,然后缓缓的朝着另一座石台的三叔的流去。
三叔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虽然缓慢,可只有时间足够,完全复原根本不是问题。
三叔的意识渐渐清晰,他的面色开始泛红。
他的修为在一点一点的凝聚。
然而就在莫沫快要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一道瘦弱的身影忽的闯进了密室。
宫腾噗的一口鲜血狂吐而出。
阵法遭打乱,猛的停了下来。
最终不动。
红色的光芒消散,血色的纹路归于宁静。
一时间,一切又归于平静。
宫腾看着那道闯进来的身影,惨然一笑。
宫延玉。
宫延玉愣住了。
他根本不知道宫家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地方,更不知道他的父亲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扑过去,扶起了宫腾。
“父亲,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宫延玉慌了。
“罢了,罢了。”宫腾苦笑。
此刻,三叔却是扶着石台走了下来。
他含着泪,一步一步的挪到了宫腾的身边。
“你这傻孩子,何苦呢?”三叔靠着宫腾坐了下来。
老泪纵横。
因为阵法没有完全进行,所以三叔也只是恢复了一半。不过这也足以让他捡回一条命。
而莫沫也因为阵法被打断,所以才没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可是,宫腾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本就是油尽灯枯,刚才又强行用修为精血摧动阵法,已经是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就像是一张已经快要断弦的弓,硬生生的被拉满。
那结果只有一个,弓折弦断。
宫腾不舍的看了看宫延玉,此刻的他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皮包骨头。
他的眼眶深陷,他的头发变成雪白,他的身子渐渐佝偻,他的眼神渐渐涣散……
宫延玉再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声有一声急切的呼唤,换来的只是宫腾身体渐渐冰冷的温度。
宫延玉哭着求三叔救救他父亲,可三叔只是哭笑着说他的根基已毁,回天乏术了。
宫延玉哭的撕心裂肺。
宫腾用仅存的最后一丝意识,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三……叔……帮……我……照……顾……玉……”
手忽然直直的垂下……
宫腾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他再也不用承受生机断绝的痛苦了……
宫延玉哭的就像一个疯子。
他心里就像被一根烧红了的铁钩狠狠地沟住。
无法言语的痛就像们猛烈的洪水毫不留情的将他击溃。
他抱着宫腾的尸体一会无声的流泪,一会又哭的撕心裂肺。
他不断的用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胸膛,一把又一把。
可是,哪怕他已经把自己的胸膛撕烂了,可心里的痛任是那么的那么的强烈。
三叔看着宫延玉这个样子,脸上一会哭一会笑。一会悲伤,一会喜悦。
他将这一辈子所以的精力全放在了宫腾的身上。
可倒头来,却换来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怎么能让他不奔溃。
莫沫躺在那里无声的哭着,那一刻她忽然原谅了宫腾。
也原谅了宫家。
甚至她现在有些可怜宫延玉。
她忽然发现,他其实不是一个坏人。
一道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三叔的脖子上忽然出现了一把黑色的剑。
辰风到了。
三叔嘿嘿一笑,仰头看着辰风连哭带笑的说:“你赢了,那小姑娘在那。”
辰风正诧异他为什么受了他那么重一剑此刻还能活着,不想却听见了莫沫两字。
转身,跑了过去。
莫沫看见辰风,泪就像找到了宣泄口,喷涌而出。
辰风对着她笑了笑,然后轻轻的将她抱起来放在在怀里。
辰风转头,眼神渐冷。
杀意轰然而出,天冥剑发出一声欢快的清鸣。
他看见了莫沫手腕上的伤口。
就在辰风准备动手时,怀里的莫沫却悄然拉住了辰风的胳膊。
辰风低头不解。
她却是摇了摇头。
辰风思索了片刻,抱着莫沫离开了密室。
只留下一片淡绿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的飘着,摇着,伤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