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克里斯顿宫而言,通用历419年六月的第三个星期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早上五点钟,这座宫殿第一批居住者苏醒过来,他们是这金碧辉煌间最不起眼却又无处不在的不可或缺者,被称为服务者的他们是最辛劳的,得到的报酬确实最微薄的。而“被服务者”们往往要比他们晚起床一到一个小时,仅仅是起床的时间,无意间昭示着不合理却存在的差异。
克里斯汀第一次见证这一切,这是偶然,是巧和,她的贫民窟之行定在今天。在路易向她求助的那个晚上,他们制定了疯狂的计划,并且迅速的寻觅了帮手。玛尔塔家的小姐第一次听闻这件事就表达了她鲜明的反对态度,但是她同时也明白克里斯汀下定决心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在劝说无果后,她选择全力帮助这个计划成行。而里昂家的小少爷,很难说他参与的理由有多少成分是因为克里斯汀,多少是因为玛姬,总之结论就是他不能让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得主君和已经建立恋爱关系的女性出事,如果她们一定要涉险,那他理所当然的同行。
当计划进行到贫民窟情报的收集阶段,已经是实行前夕,玛姬和凯文依旧没有退出的迹象。路易对此的评价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未婚妻和她身边的人都是违背常理者,怀有无药可救的浪漫主义,愿意为了所谓虚无缥缈的情谊将自身至于险境。然后他才意识到,如果是自己更大几率会明哲保身,不掺合进来。讽刺的就是他处于困境之中,是克里斯汀这一套处世哲学简介给予了他帮助。他虽不至于因此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准则,无形间却稍微能理解未婚妻一些了。
他们选择了最烂俗的身体不适的理由为克里斯汀赢得了不出席今天宴会并且独处半月影塔的机会。因为非常巧合,克里斯汀在这几天完成了从女孩到少女的转变(1)。在这一阶段,因各人体质差异,每位少女的症状也不尽相同。有些人是腹痛不止,三五天之内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正常行动,有些人则除了情绪暴躁激动一些之外与平常无异。克里斯汀是后者,她锻炼到位又一向健康坚实,不过计划所需,她需要伪装成前者。好处显而易见,不是大病,甚至不需要御医守在一旁,但却是普遍存在的现象,不会被质疑。而且克里斯汀存了私心,以后每个月这个时候,她都能借这个理由偷懒,玛姬对此不想做出评价。
“称职而深情”的未婚夫先生当然不能在未婚妻身体不适的时候宴饮,路易明确表示他会照顾克里斯汀,演技之精湛,感人之程度,绝对能在博瑞斯电影艺术节上拿个小金人(2)。虽然实际上他一整天对着的是“鸠占鹊巢”的玛姬小姐。
克里斯汀到克里斯顿不久,除了生日那次和重要的场合之外一律深居简出,除了公爵一家和高等贵族,熟悉她的人并不多,她也没有一般王室成员普遍具有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不一般”的属性,所以有路易的前置安排,她混在女侍童里,凯文混在侍卫里,出宫一节堪称轻而易举。不过今天,他们是走了“开头易”这一节。
出乎克里斯汀意料之外,当载着她和凯文的车子停下,司机告诉她接下来就不是他们“市民”未经允许可以进入的领域时。克里斯汀看到的景象虽然不是繁华的市中心,却也有着排列整齐的房屋和相对繁荣的街市,和想象中的“贫民窟”相差甚远。难道,真的如KP所言,博瑞斯的贫民窟只是福兰德和柯兰多顽固者较劲的工具,并不像卡梅洛特贫民窟一样充斥着贫困、疾病,是滋生罪恶的温床?
怀着满腹疑惑,克里斯汀敲响了据说是之前跟阿狄丽娜接头的“中间人”的房门。她今天特别穿了不是那么显示自己素群,用斗篷仅仅的裹住自己。可是当门打开,她真正面对和贫民窟有关的人的时候,女侯爵才明白,有些时候,人的所属并不是服装可以改变的。气质和习惯、举止跟仪态,这些东西不是刻在骨头上,而是印在灵魂中。
“你就接替布鲁的人么?怎么这么小......,无所谓了,你把钱带来了吧!”
克里斯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面前的女性一把握住双手,她要不是凯文即使阻止,她恐怕直接搜身克里斯汀去找钱了。被拉开后,她的眼神好像要是克里斯汀拿不出钱来,她就要把克里斯汀买了换钱一样。
“这位......女士(lady)啊不,是姑娘(miss)?”克里斯汀回忆起KP提及的贫民窟及其讨厌贵族的腔调一事,更换称呼,“请您,你冷静。”
“冷静个鬼啊!你到底带没带钱啊小丫头!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了,你拿不出钱来,里奥就要被‘一个半’赶出去!你个xxxxx!”女子被凯文抱住也不放弃向克里斯汀的方向突破,口中吐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人名地名,和某个让克里斯汀脸色惨白、凯文激烈反应直接想把她摔倒地上去的单词。
克里斯汀看着在凯文怀里不住挣扎的女子,安慰自己至少这样子比在宴会上虚与委蛇的贵夫人们真诚一些:“我可以让凯文放开你,但是你要向我保证好好说话。”同时从腰侧绣有组成花环的五朵黑玫瑰纹样的钱袋里掏出一把大面额票子(贫民窟这地方支票不顶用)在女子眼前晃一晃,她才安静下来。
而几乎是凯文一松手,她就子弹一样弹射到克里斯汀眼前,不等凯文有进一步反应,就一把把钱抢过来抱在怀里。拜此所赐克里斯汀也得意近距离一瞬间观察女子的五官,然后她胃里就一阵犯酸水。别误会,克里斯汀没有任何健康问题,她只是发现自己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对随便一个女性都长的比自己好看这件事接受良好,特别是当这位女性连脸都不一定能洗干净的时候。
“我是接替布鲁的。”克里斯汀对面前穿着艳红色料子,裙摆开叉到腰际、五官玲珑的女子说明来意,“以后布鲁就不能来了,让我来的人还让我带话给被资助的里奥·维因先生。你就是中介人么?”
“我叫维今。”女子挺豪迈挺胸掐腰,凯文不忍直视的侧过脸,“我是中介人,你们怎么才来!知不知道过了今天里奥就要被赶出去了!”
“被赶出去?”克里斯汀不解。
“你不是有话带给他么?”维今抬了抬下巴,“跟我来。”
她扯下床边瘸腿衣架上的外套穿上,克里斯汀注意到这个空间里虽然比外面的街道更有“贫穷”的味道,但是却异常整洁,可见居住者是很讲卫生的。
克里斯汀和凯文跟着维今走过半个街区,克里斯汀可以明确感觉到地势走低,回首时他们的位置已经低于地平线。最后在某个不知名小巷的尽头矗立着一座绿漆大门,斑驳的落漆诉说着岁月的森然。
维今引着二人从绿漆大门上一扇小门进入未知地。展现在克里斯汀面前的是逐渐低矮的建筑,趋向混乱并满是涂鸦的街道,迎面而来的肃杀气氛告诉来自繁华地上世界的骄矜贵胄——
————这是地下(3),属于我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