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水榭暖阁中,呆呆望着阁中唯一一张可供休息的床榻,沉香眼角突突地跳着,忽然就很后悔方才对仆从生了恻隐之心,这才造成了眼下骑虎难下的尴尬境地。
窗外雨声大作,似乎比之前来得更加猛烈,沉香偷偷瞟了眼暖阁外正厅上悠闲品酒的楚云轩,暗暗咋舌:我现在提出自己冒雨回去会不会显得矫情过分了?
“你若想回去自可回去,本王断不会强人所难。倘若你不慎感染了风寒,也不过是芊女姑娘在沈府多待些时日,又有什么大碍?”
刚回身往外迈了半步的沉香转念收回右脚,略一沉思,总觉得她应该从楚云轩这句话里发现些什么,可结果却是无从所得。
虽然明知他话里有话,沉香却也打消了冒雨回去的想法,因为这家伙说的不错,若自己受了风寒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那芊女和环儿就得多呆在沈府几日,同样也就会有多一分被别人发现的危险,到时候不但会将芊女和环儿推上风口浪尖,恩人伯伯他也一定百口莫辩。
然而,回头再瞅瞅身后那张明显不能分成两半的床榻,沉香的眉头不自觉地皱成一团,正在思考待会儿是要抢占先机夺得床榻的使用权还是乖乖认清现实窝在外间的软香榻上凑活着对付过这一夜,那边的楚云轩已搁了酒杯起身走过来。
“本王歇在外间不会来打扰,你可安心入睡。”
一句话再次成功刷新了沉香好感度,而他在沉香满目感激的注视下转身朝外间迈步,却在同一时刻轻挑了一边嘴角,笑得邪魅。
“咳咳咳……咳咳!”
前半夜几乎被这停不下来的“旋律”占据了大半,睡不安稳的沉香终于在新一阵的咳嗽声中掀开被子穿好外衣掌灯来到了外间。
“楚云轩!楚云轩!”刚把夜灯在小桌凳上搁好,沉香便伸手轻轻摇晃起楚云轩搭在腰间的胳膊,“你醒醒,楚云轩!”
又是一通乱了章法的咳嗽,楚云轩才一手半握拳头抵在唇边,一边吃力地起了身,借着软香榻前小桌凳上微弱的烛光不解地看向一脸不高兴的沉香:“何事?”
沉香忍下到了嘴边的埋怨,很不情愿地指着暖阁的方向:“你,去里面睡!”
楚云轩先是一怔,继而咳嗽两声,摇头拒绝:“本王说过不会强人所难,咳咳……”
“没有强人所难,只是我要和你换换。瞧你的样子定然是上次感染风寒尚未痊愈,这外间雨夜风大,而且咱们眼下又是在水上,若是再受一次寒只怕会更严重,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是我害的你。”
“不行!”楚云轩坐直了身子摆手的同时还不忘再咳嗽两声,“本王堂堂男儿,怎能允许一个女子在外受冷而安卧暖阁?绝对不行!”
任凭沉香劝说什么,他就是不为所动,无奈之下,沉香的善良又一次战胜了谨慎。
“好好好,那我们一同在暖阁歇息总行了吧?”
“这……恐怕不妥吧?”
“反正我们有夫妻之名怕什么外人说道?”沉香不由分说一手拉着楚云轩,一手端起烛台往暖阁中去。
瞧着牵了自己手掌的小手,某人方才还显惺忪的双眼瞬间变得明亮有神,嘴角露出得逞的笑意。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挥洒于水面上时,暖阁中,沉香伸了个美美的懒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轻揉着睡眼坐了起来,注意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忍不住低声疑惑了一句。
“咦?我怎么又跑到上面来了?”
“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听到地上有声音传上来,沉香挠挠后脑勺,轻轻一笑。她本也不是个矫情的人,料想定然是入睡后这人怕她睡在地上难受便偷偷与她换了位置,于是,诚实点头回答道:“烦劳你谦让了!”
进来侍奉洗漱的丫鬟听到两人的对话捂嘴偷笑一番,敲了门扉,推门而入……
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岸边的芦苇似乎都展现了新一波的生机,盎然地与早已干枯了长枝的胡柳作伴,楚云轩静静地望着窗外,迎面而来的是寒凉而又裹挟着阵阵清香的朝风。
在丫鬟不容拒绝的帮助下才收拾妥当的沉香嫌弃地摘下头顶上那镶了红钻般耀眼夺目的金丝绒花扔在香炉旁,转身走出暖阁,看着临窗而立的楚云轩,上前揶揄道:“很少有人会想到在水榭建个暖阁,你倒是很会享受。”
一边随侍的一位年长一些的丫鬟听到这话脸色陡然一变,小心翼翼看了眼楚云轩,不见他身上有怒气散发才稍微轻舒了口气,赶忙对沉香施礼问安以岔过这话头。
“早膳已备好,奴婢恭请王妃入座!”
早闻着了膳食的香味,昨夜因为晌午吃得太饱而没吃晚膳的沉香此刻的确是有些饥肠辘辘了,也不等丫鬟们再提醒第二次就已经迫不及待坐到了桌前,还不忘招呼背对着自己的楚云轩:“王爷您不吃么?”
年长的丫鬟略有些恐慌地暗暗注意着楚云轩的动静,几乎是在他回身的同时忙躬身上前为他移开了凳子,待到他在桌前站定忙又将挪开的凳子轻轻置于他身后,这才十分恭敬地退到一边看着他坐下。
早有布膳丫鬟替他盛了热汤奉于面前。此时已将大半个包子下肚的沉香瞧着他优雅地执起筷子,慢条斯理用膳的模样,顿时觉得那盘中再普通不过的包子都变得名贵了起来。
盯着楚云轩高贵儒雅到过了分的饮食姿态,她不服气地狠狠咬着手里的包子,一下子又联想到远在熙冧山的另一个人,末了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果然这些个名流公子都是一个德性!也不嫌端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