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静寂。
车厢内的气温骤降到零点,沉香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将外袍又拉紧了些,偷偷瞄一眼慢慢坐回去的楚云轩,见他脸色铁青,料定他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索性壮起胆子再接在励道:“我的心上人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我不能对不起他!您也知道这人一旦动了情很难放下,移情别恋这种事太不厚道,我是万万不能……”
“很好!”楚云轩突然一笑打断了她的话。
沉香心下一喜,却听楚云轩对外吩咐道:“来人,带齐人马立刻沿湖追捕沈冬茹,本王这就进宫夜禀父皇,看来这中秋之夜要不得安生了,不知沈相有何能耐避开这欺君之罪?”
沉香听他说完这话慌了手脚,一边向外大喊:“等一下。”一边拉住楚云轩衣袖,笑嘻嘻道,“有事好商量,有事儿好商量!这事儿闹大了王爷您面儿上也过不去不是?”
楚云轩手臂一抬抽出握在沉香手中的袖角,冷冷道:“王妃私逃,本王还有何面目可言?来人!”
“好好好,不就是王妃吗?我赔,我赔你就是!”
“你不是有心上人?移情别恋可是要受人唾弃的,本王怎能让你受此委屈?”
沉香就差泪流满面,还要勉强赔笑:“没有没有,谁的心上人?我那是代王妃说的,代王妃说的!”
“代王妃?如此说来你是很愿意代替沈小姐做我瑞王府的当家主母喽?”楚云轩戏谑挑眉。
沉香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自掘坟墓,只能欲哭无泪着点了头。
楚云轩还不罢休,俯身近前托起她的下巴,笑得邪魅:“可别不情不愿说本王胁迫了你。”
沉香扭头挣脱他的魔掌,颔首狠命朝楚云轩翻着白眼,语气却满是恭敬:“没有没有,王爷您荣光无限,全是我心甘情愿的!”
“回府!”楚云轩扬唇,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萧延晨眼见沈冬茹因着对沉香和环儿的担忧而坐立难安,又等了片刻,终于也是按捺不住,转身走近一名紫衣侍卫吩咐两句,又转回来对沈冬茹柔声道:“茹儿,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哪儿都不要去,我和锦言去接应沉香。”
沈冬茹闻言一下子跳起来抓住萧延晨的胳膊,急切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萧延晨轻笑一声拍拍她的手臂:“听我的,你在这里才安全,我们一接到沉香和环儿就立刻回来。”
沈冬茹还想再说些什么,低头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那你们也要注意安全,瑞王很不好对付。”
萧延晨给她个安心的笑容,唤了紫衣侍卫,两人刚翻身上马,一柄短剑直冲萧延晨面门而来,萧延晨眼神一暗翻身跃回地面,站定之后回头一瞧,眼见着短剑齐梢没入树干之中,暗叹对方造诣的同时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沈冬茹惊魂未定,跌跌撞撞跑近萧延晨,双眼溢满泪光上下探寻:“晨哥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萧延晨笑着安抚她,转眼环顾四周,声音低沉却有力:“既然无意与我为敌,阁下何不现身一见?”
仰躺在树梢上的漠涯无奈轻叹一口气,起身拍拍手,笑道:“萧公子好眼力,我第一次手下留情却被公子识破了。”
萧延晨仰头紧紧盯着三十米开外的树梢上那身黑影,眸光阴沉,这人好深厚的内功,藏身眼皮底下竟没有一人察觉,他摆摆手制止了欲冲上前去的侍卫随从,他静静看着那黑影。
漠涯一个纵跃潇洒地落在两人面前虚抱一拳。
待看清来人面相,沈冬茹着实惊慌不已,一步挡在萧延晨身前:“漠涯大人,我跟你回去认罚,只求你放过晨哥哥。”
漠涯不置可否一笑。
萧延晨倒是面不改色,伸手将沈冬茹揽进怀中:“别害怕,倘若瑞王殿下真要与我们过不去,只怕这会儿我们早已成了瓮中之鳖。”说完又转向漠涯,“看来瑞王殿下是打算成人之美了?”
漠涯赞许地看了眼萧延晨,点头道:“能拐走我家王爷的正牌王妃,果然不是寻常之辈!”
漠涯此话一出,萧延晨的随从们即刻交头接耳起来,看向沈冬茹的目光也多了复杂,漠涯倒是乐见其成,虽说自家主子心不在沈冬茹身上,可她毕竟已经是主子的王妃,这萧楚太子竟就这么容易拐走了她,他可没理由还要替他瞒着。
萧延晨眸光一寒:“说吧,什么条件?”
漠涯侧转过身轻笑两声:“既然萧公子快人快语,那漠涯也不好拐弯抹角了。一个人,我家王爷只想要一个人。”
沈冬茹与萧延晨对视一眼,不解道:“瑞王早知我们的预谋却不加阻拦,只是为了一个人?”
漠涯点头,沈冬茹追问:“我想绝不会是我了,到底是谁值得堂堂七王爷如此大费周章?”
“沈小姐猜不到?”
沈冬茹挽眉,突然有一道灵光闪过脑海,自责自己的后知后觉时也不知该为沉香喜或忧。自嫁入瑞王府以来,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中,竟是没有发觉楚云轩对沉香的不一般,身为祁邯响当当的瑞王,他那么多反常的举动都在毫不掩饰地诠释着一个事实:他早已对沉香动心!然而沉香呢,她可有所觉悟?
看见沈冬茹的反应,漠涯知道她的聪颖终于回归,笑道:“沈小姐既然想明白了便知道我家主子绝不会为难那个人,只要沈小姐答应,王爷不但保证你们顺畅离开祁邯,而且沈相一家的声誉问题都能摆平。”
沈冬茹沉默不语,心里再明白不过,这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命令,除了答应,他们根本别无选择,权衡了一番,她问道:“你想我怎么答应?”
漠涯嘴角一斜,变戏法似的从手中拿出笔墨纸砚,意思再明白不过,要她书信一封。
萧延晨看着沈冬茹的动作,没有出声询问一句,却在看到她启笔落下的“沐沉香”三个字时眼神一顿,另一个名字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楚之沐!
呵,楚云轩,沐沉香,怪不得他总觉得那位叫楚之沐的公子言谈举止间总有一股剔不去的风华凛然,原来他竟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见一面的祁邯瑞王楚云轩。
设想过许多次两人见面的场景,却单单没想到竟会因为一个女子,而这女子竟还不是沈冬茹,只是一名丫鬟。萧延晨不由觉得好笑时,眼前浮现出沉香的模样,这个小丫头虽说是有种让人难以拒绝的魅力,却也没优秀到让堂堂祁邯七王爷放着沈冬茹这样的人儿视而不见,所以,楚云轩大费周章留下那丫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那么她到底是什么人?沉香?沉香?
“沉香难消”四个字猛地袭入脑海,那是渃渊公子帮自己夺得太子之位后两人引为知己把酒言欢时他无意间呢喃的一句话,当时以为高人自有高人言,如今想来,渃渊公子当时的颓然岂不与自己得知沈冬茹已嫁为人妇时的姿态相似,难道,那渃渊公子口中的“沉香”竟是这个“沉香”?
一时间,萧延晨思绪混乱起来,努力清了神看向沈冬茹,所以,楚云轩是真心对沉香还是知道了沉香和夜?的关系这才非要她不可?
见沈冬茹忽然停了笔触,萧延晨压下心中的困惑,上前抚上她的肩膀。
沈冬茹转头看着他,月光下的他依旧眉眼温柔,她心头一颤:既然这是种安排,那么自有它的道理,是福是祸,终究还是要靠沉香自己了。
回萧延晨一个舒心的浅笑,她执笔继续,心中多了些祈祷,京华烟云,风月无数,希望沉香的定数是福而非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