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苑中,一个年岁尚幼的小丫头拿着修枝剪穿过长廊一路向后院小跑。几株繁茂清雅的木芙蓉前亭亭站着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未施粉黛的精致面庞让娇艳欲滴的花儿都失了几分颜色。
小丫头恭敬的将修枝剪递给小姐,见小姐心无旁骛的认真修剪花叶,她仰头看了下太阳,又转身瞥了眼院中静立的沙漏,小脑袋偏了又偏,欲言又止。
芊女端详着眼前快要完成的作品,柔声道:“芷念,想说什么还要藏着掖着的?”
叫芷念的小丫头吐吐舌头,想了又想,开口提醒道:“小姐,眼下已过了辰时三刻,我们是不是该去给王妃请安了?”
芊女眉头一动,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又低头忙了一番,白玉葱卜般的双手抚在娇红的花上更显滑嫩无骨,唇边噙着淡淡笑意:“我并非他的侍妾,为何要去给他的王妃请安?”
芷念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芊女虽然待她如亲,可许多心事却都没法跟她言明。是以,芷念对自家小姐来到祁邯的原因只是略有所知,她不明白为什么小姐终于如愿嫁给她心心念念的人之后,态度却是这般疏离冷漠,难道这就是外面的说书先生常说的欲擒故纵?又或者说小姐她很气王爷将正妻的名份给了别人?
芊女回头看了眼一脸古怪正发着闷的芷念,轻笑一声,伸手戳上她的脑袋:“小丫头在想什么,还不去取些水来!”
芷念回过神来,捂着脑袋嗯了一声,含笑跑开。
芊女摇头叹息一句:“疯丫头,怎么都学不会稳重!”
回头将富贵高洁的芙蓉花瓣无比小心地捧在手心,眼中霎时滴下露珠,她俯身低喃:“偷了我心的祁邯皇子,你此刻究竟在哪里?知不知道我已无路可逃,只能如此屈居在此?这样的身份,再见,你可还会认得我,可还会义无反顾的爱我?”
翰轩苑的早晨清醒的要比其他地方更早,这里是楚云轩的主场,在这里当差的人从胸腔到肋骨都憋着一股子劲儿,谁都不想一个不小心就莫名其妙从这个世界消失,人人自危的表现让这里的氛围总是透着森寒。
“主子!”
山亭中负手立在外台眺望府中景色的紫衫男子背对着他纹丝不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伊俊继续报告。
“不出主子所料,早朝后不到一个时辰,宁王便被陛下下旨软禁府中,半年之内不得迈出府门,不得参与朝政,也不得接见外臣。”
楚云轩似早就料到了,冷笑一声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楚云凌的诡辩,或者不如说,高估了父皇的帝王之心。私设兵器坊,私藏官银,私自扩兵,哪一个不等同谋逆大罪,竟然就这么便宜放过他?”
伊俊不知道怎么接话,干脆也不应声。须臾,又听见楚云轩叹了一声:“也罢,一年,足够了!”
“主子是说趁机慢慢铲除宁王的势力?”
楚云轩微微摇头:“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对付楚云凌,必得一击将其肝脑尽屠,让其骨质尽断,方才万全!”
不知是山亭中的清寒还是主子的语气阴蛰,生生让伊俊打了个寒颤。
楚云轩低下眼眸,稍稍回头:“既然已经踏上这逆流,粉身碎骨也要坚持,只有成为胜利者才有决定结果的权利和机会。”
伊俊点头,不是感受不到主子心中的苦楚,只是,看着这样的他实在太让人心疼。
脚步蹬蹬,两人同时循声看去,漠涯神秘中带着些兴奋疾奔眼前:“主子,伊俊,你们猜猜谁回来了?”
伊俊踮着脚尖往他身后看,却什么也没看到,憨憨的摇头。
楚云轩却是不显山露水地轻轻一笑:“她什么时候回的晏城?”
漠涯诧异:“主子猜到了?”
楚云轩绕过亭柱,慢悠悠走到石桌边坐下,扬头瞥了他一眼:“你方才既然说回来了,除了沁竹还有别人?”
伊俊恍然大悟,在漠涯满脸受挫的哀怨中笑问:“沁竹回来了?她现在在哪?怎么还不来见过主子?”
“谁说我没来,明明是你们对我视而不见的!”
话音刚落,一个窈窕轻盈的身影从亭上飞落,一记精彩出众的燕子抄水让三人赞叹不已,还未看清面容,女子率性一个单膝及地:“沁竹见过主子!”
“起来吧!”楚云轩笑道,“你武功长进不少,躲在亭顶这么久,本王竟都没有发觉。”
女子起身明媚一笑,豪爽地拍拍手,逾越又不失恭敬地看着楚云轩:“主子您又说笑了,若不是您嗅到这黎罗特有的郁蚕膏,恐怕此刻沁竹的小命早就没了。”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木盒子,双手奉到楚云轩眼前。
楚云轩将郁蚕膏接过端详了一会儿,抬头轻笑:“你倒是有心,只不过,送这玩意儿给本王究竟是什么用意?若本王没记错的话,这郁蚕膏似乎是滋补养颜用的佳品,你觉得本王需要?”
沁竹悄悄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沁竹日夜兼程还是没赶上主子大婚,这本来是送给王妃的新婚礼物,现在就只能当是沁竹给王妃赔罪的见面礼了。对了主子,王妃呢?”
楚云轩手中把玩着小木盒,目光飘向山亭下的假山石群,似乎看到一个不计形象正努力往上攀爬的小人儿,嘴角噙上戏谑的笑意。
得不到回应的沁竹不解地瞅向一旁的伊俊和漠涯,用眼神询问:主子这是怎么了?
伊俊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漠涯则是努努嘴:想知道,你自己倒是去问呐。
将小盒收入怀中,楚云轩那不自觉的笑意更是明显,唬的毫不知情的沁竹一怔一愣的,一颗忠于八卦的心瘙痒不已。
“你不是想见王妃?随本王来!”
沁竹靠近伊俊,双眼盯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背影,悄声打听:“咱家主子这么快被王妃拿下了?什么时候的事?”
伊俊还没开口,漠涯紧跟着凑上来一副再得意不过的知情样:“只怕会拿下咱家这位的不是王妃,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伊俊和沁竹面面相觑,不得要义。
漠涯白了眼情商实在不过关的伊俊,摇头不再说话,眼见着主子已经到了假山下,他嬉笑一声撇下两人撒腿奔了下去。
伊俊和沁竹不甘被他落下,相视一笑,一个利落潇洒的三连前空翻,双双稳稳落在他前面,随楚云轩消失在绿竹小路。
漠涯见状,停下脚步,叉腰指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直摇头,心里不住嘀咕着:真是赖皮一对儿。可转念一想到只有自己窥破了主子的心,又顿觉自己更胜一筹。
要问他如何得知主子深沉如海的心思,嘿嘿,就凭大闹瑞王府还能逍遥自在,就凭无端端非要人小丫头陪嫁入府,就凭主子书橱之上那张曾沾染汗渍的文书完好无损,就凭······
好吧,其实,还有一半只是凭一个男人的直觉。
不过话说回来,伊俊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不识眼力呢,难道他当真看不出主子有意于那小丫头,唉,看来,情商果真是硬伤,这也当真是没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