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轩出了宫门并没有直接回府,独自打马往郊区转了一圈,平复了心情这才悠悠转回府中。
刚过中街,老远的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府门前徘徊,散过心的楚云轩在看清那抹娇俏的身影时心情更是轻松了许多,却选择含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莫名其妙总能抓住自己视线的丫头,看着她来回踱步,看着她怒气冲冲地冲到门前又摇头一脸深思的退下台阶。
今天的她穿着一身青翠色的中衫遮膝裙,脚蹬银白没膝长靴,活泼中透着些静婉,竟让他联想到了传说中绿波仙子。
被自己的想法逗的一乐,楚云轩连忙摇头否定了自己,居然能将这么个疯丫头跟仙子联系在一起,他一定是魔怔了。
再抬头,他就看见刚刚还在纠结不已的丫头正嘟着一张小嘴,恶狠狠将手中的东西摔在地上,再恨恨的朝府门翻了个大白眼,很不服气的离开了。
府卫见那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姑娘终于走了,都暗暗松了口气。其中一个走过去正要捡起她方才扔下的物件,一只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他一步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府兵抬头一看,见是自家王爷忙退到一边恭敬地站着。
楚云轩打开那被揉捏的不成样子的纸团,是一件文书样版,他读罢之后心头一紧,看来父皇果真是个固执的老头子,可是这份固执却让他心里觉得暖暖的。
没错,这份文书正是楚燕铮代自己儿子向臣民们解释婚前纳妾的这笔糊涂账的。
看着文书上列出的几条苦衷,楚云轩额头不免挂上好多黑线,这老头子是当全天下的人跟他自己一样好糊弄吗?
将文书又紧紧捏在手中,略感到几分湿腻,他低头将文书翻过细细一看,只见上面零零点点沾着些汗渍,楚云轩嘴唇微抿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抬眼看向人影攒动的长街,原来小丫头是想来跟自己算账的,看起来她的确是个很知恩图报的人,这样一来,他想做的事倒是不会费劲儿了。
楚云轩朝还在身旁杵着的府卫挥挥手,府卫知趣的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可是越想越不对劲儿,他刚才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太协调的东西,一时间居然忘记是什么了。
直到自家王爷的身影从眼前飘过,他才晃过神来,却是震惊的合不上嘴巴,方才,他看见王爷,笑了?王爷对着一个小丫头弃之不要的东西笑了!
仿若一道闪电劈下来正中脑袋,府卫忧心忡忡地看着一脸不知情的同伴,在心中呐喊:王爷啊,您这又是什么新癖好哇?上苍啊,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定是撞邪了,一定是眼睛被门夹了!
姜伯和环儿着急忙慌的相互催促着急急往瑞王府赶着,谁知刚走在半路便碰上了正心不在焉低头往回走的沉香,他们慌忙上前拦着她。
“沉香,你没事儿吧?”
沉香疑惑地瞅了一眼环儿,又转头看着一脸担心的姜伯,笑了笑:“我会有什么事?你们怎么了?”
“我们还以为你又去大闹瑞王府了,可把老爷他们吓坏了,幸好你没去!”环儿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
沉香挑眉:“谁说我没去?”在姜伯和环儿震惊的目光中,她向前走去,边走边晃脑袋,“我是去了,可是想了想还是没进去。”
她话音一落就听见身后姜伯的声音:“哎呀,真是谢天谢地啊!”
沉香极度不满,转头看着姜伯:“我说姜伯,你们就这么怕我惹麻烦,都当我是惹祸精吗?”
环儿小跑到沉香身边,伸手挽着她的胳膊,帮姜伯解释道:“姜伯他老人家哪是这个意思?沉香你不要欺负姜伯老实嘛!”
姜伯点头笑着:“老头子我不会说话,我是说幸好姑娘你没事,要不然老爷肯定要大发雷霆,我们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沉香嘴角轻撇,被姜伯认真不过的模样逗乐了:“恩人伯伯和小姐呢?他们现在怎么样,还在生气?”
姜伯摇头:“相爷本想去王府带你回来,刚出门就被皇上招进宫了,想必也是为了七王爷的事情要给相爷一个交代。”
沉香点头,心中道:这个皇上老头还算明理。
沈府众人自听到消息直到现在,或无奈或愤怒又或替自家二小姐不值,反正各种能用得上的情绪一个不落全都表现了出来。
然而沈冬茹却恰恰相反,老实说,她听到楚云轩婚前纳妾的时候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因为这至少说明楚云轩对自己并不感兴趣,这样一来,起码她还可以保住对晨哥哥的最后一点眷恋和清白。
可听过爹爹传达皇上的意思,原来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楚云轩以动制静用以保护沈家的计策罢了,也就是说她所面对的未来依然会如普通妇人一样,侍奉夫君,养儿育女。
沈冬茹无法想象在楚云轩那样一个人面前,她该怎样为自己的最后一点骄傲抗争,她若有所表露,恐怕东窗事发之后第一个受到伤害的定然是她的晨哥哥。
沉香没有漏掉沈冬茹的心事重重,晚膳后避开众人跟着离席的她来到长廊旁的草地上。
看着蹲下身终于忍不住哭出声的沈冬茹,沉香眼中也酸涩的难受。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她是不是跟沈冬茹同是天涯沦落人呢?可眼下看来,沈冬茹似乎更可怜些,说起来自己只是一颗芳心付之东流,而沈冬茹完全是相爱而不得,身不由己啊。
这一刻,沉香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其实,或许有些时候,深爱而无法相守的痛比单相思更苦,单相思起码还可以自欺欺人,可倘若彼此确定了心意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圆满,那真是一种绝望了!
上前也蹲下身来让抽噎不止的沈冬茹靠在自己并不宽大的肩膀上,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沉香在沈冬茹耳边轻声说道:“别怕,只要想想生命中更重要的事,那么一切不如愿的遗憾都能被化解的,知道吗?”
沈冬茹将这句话听得清楚,在这一刹那,突然有一种也许大家并不都真正了解沉香的感触。
埋首细心将这句话品味了许久,她只能默默点头。
聪颖如沈家二小姐怎么会不明白沉香的意思,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沈家一家的性命远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
她紧紧抱住沉香,压抑微弱的哭声没有停止。这一刻,仅仅只需要这一刻,在没有任何期许的情况下,在没有任何压力的情况下,她只想好好哭一场,也算是祭奠了她即将逝去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