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时辰后,于楚燕铮处告退的楚云凌却并未直接出宫,而是转路来了皇宫之中最为隐蔽之所的天禄阁。
天禄阁,是存放皇室卷宗之地,自有重兵把守,非皇帝诏喻任何人不得擅入。
这边厢,楚燕铮正意犹未尽喝着李总管冲好的解酒茶,便有小内侍引着一名金甲侍卫疾步走进。
“启禀陛下,天禄阁守卫奉卫将军之命前来请陛下谕旨!宁王殿下硬闯入天禄阁,劝退未果,属下等未得陛下谕旨不敢擅入,请示陛下是否准允卫将军进阁捉拿宁王?”
楚燕铮双手一晃,杯盏掉落在地溅起一路水花直滚落到金甲侍卫眼前,那侍卫依旧单膝着地,双手拱上并未多看一眼,神色无波无澜只等着陛下的决定。
静默半晌,楚燕铮单手撑在额前倚靠在炕桌边,手掌掩覆下,双目微闪中流露出许多心痛,却是在金甲侍卫再次出声请旨的同时缓缓闭上了双眼,向其微摆了手。
“罢了,随他去吧,只莫要叫他携带任何卷宗出宫即可。”
“可是陛下……”
金甲侍卫眉峰轻皱下意识就要问出个原因,一边的李总管及时开口打断了他的无礼。
“行了!陛下都已经说了,你回去原话转告给卫将军就行了!还不退下?”
金甲侍卫眉头未展,抬头看了眼似满是疲惫的皇帝,又瞟了眼一个劲儿暗暗给他使眼色的李总管,心下明了,道了声“遵旨”便退了出去。
李总管悄悄挥手示意殿中其余内侍宫女尽皆退下,他自己脚步轻轻将滚落在地的杯盏拾起递给走在最后的一名宫女,转身又走回壁挂下的桌案重新沏好一杯清茶奉送至楚燕铮面前。
楚燕铮姿势未变,只微微抬了抬膝上的左手,声音中透着继续微凉:“搁着吧。”
李总管将茶杯轻放于炕桌一头,又去点了安神熏香,这才垂首站定在软香榻一侧等着陛下将情绪消化殆尽。
又是长时间的静默,大殿之中除了轻微的呼吸声静得犹如冰冻了时辰。
许久,终是闻听一声叹息。
“李泽,你说朕的报应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些?”
“陛下……”
“呵,朕不怕报应,朕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因为承韵殿上那把金碧辉煌的椅子本来就能吞噬人心。只是,朕从未想过朕会这般难以做个抉择。”撑在前额的手掌倏忽落下瘫于桌沿,楚燕铮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似有晶花闪烁,“老五先是去了皇陵,如今又明目张胆擅闯天禄阁,他这是在向朕讨要个说法啊!他的母妃因朕而死,这件事少有人知,一定是有什么人在老五耳边吹了邪风,朕一定要将此人查出,免得老五受人蛊惑落入陷阱。”
“既如此,陛下您为何不让卫将军拿下宁王殿下前来与他说个清楚?”
“一开始,的确是朕将所有的冤屈仇恨尽皆转移到老五身上,到底是朕亏欠了他,眼下,他不过想知道自己母妃过往之事,便随了他的愿吧,日后若有必要,朕会亲自向他解释。”
李总管想了想,双眉紧锁注视着楚燕铮,提醒道:“可是瑞王和宁王之间的嫌隙愈演愈烈,若是陛下不尽早说明真相,怕就怕万一一发不可收拾,痛心疾首的还是陛下您啊。”
“再等等吧,再等等。老七不会下那个狠心,只要朕看着老五就好。”楚燕铮再次紧紧闭起双目发出深深叹息,“至于老二,朕已断了他左右臂膀给予教训,他是个心思通透的,会明白朕的苦心。”
楚云凌出得天禄阁时已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看到卫绍守在阁楼前,他便知晓了楚燕铮的用意,不待卫绍开口便主动上前张开双臂,嘴角轻斜着满是不屑:“要奉命搜身是吗?卫将军直管搜便是,本王不会反抗的。”
卫绍也不与他客气,执剑的手向前一抬就有两名金甲侍卫走上前去仔细搜了楚云凌的身,未找到夹私,两人相视一眼退后一步对楚云凌抱拳拱手:“属下奉命行事,宁王殿下勿怪!”
说完退回卫绍左右,摒剑复命:“将军,未有所获。”
卫绍左手握在腰间长剑剑柄上,右手叉护腰间,对左右微一点头,上前两步与楚云凌对视,面上没有丝毫惶恐,只铿锵有力吐出四个字来:“恭送殿下!”
楚云凌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转身的瞬间眼中显露出万般酸涩。他是如愿看到了的他想看到的卷宗,是如愿推敲出了前尘往事的踪影,可在天禄阁这两个时辰,他是多么盼望着那人能匆忙出现在面前,制止他,呵责他,然而,没有。
所以,一切诚如那神秘人所言,连擅闯天禄阁这般大逆不道之罪也能轻易宽恕,楚燕铮果然对他有愧,而这愧疚全都来源于平泽王楚燕南以及难辨真假的岳氏姐妹!
楚燕南!那才是他的生父!他的母亲原来是平泽王妃岳清琳而非淑妃岳清珊!不管往昔情景如何不管卷宗里是多模棱两可的记载,这三人都是死于当今皇帝楚燕铮之手已是不争的事实!
一步一步犹如踩过针毡般走出王宫,在那巍峨巨大的宫门前,楚云凌停住了脚步,回身,瞭望宫墙绿瓦,眼中的酸楚渐渐变了韵味,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决绝到癫狂的阴狠。
楚燕铮!我可以不计较你让我背上害死楚云哲的罪名,可以不计较你利用我逼楚云轩生出夺嫡之心,但父母之仇,我一定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