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溪村,一个位于神州西南角的小山村,四周群山环绕,一条溪流自山上倾泻而下,从村头流淌至村尾。村子里祖祖辈辈的饮水用度皆来源于此,久而久之,村子就被唤作了灵溪村。
村子很闭塞,只有一条土路通往山外,离最近的县城还有几十公里的距离。晴天还好,可一旦赶上雨天,简直寸步难行。交通的不便,倒也让灵溪村免受了外面花花世界的侵扰。村民们仍然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
日头西落,余晖将村子染成了暖黄色,屋顶开始升起袅袅的炊烟,食物的香味召唤着撒欢了一天的孩子。村头巷尾传来了女人的呼喊声,孩子的依依道别声。对于孩子来说,疯玩了一天,回家就能吃上可口的饭菜,实在是最大的满足和幸福。
村尾的一个小院子里,依稀传来“哆~咔嚓”的声音。院子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挥动着和他身材不成比例的斧子在劈柴。男孩很瘦,让人很难想象哪里来的力气,可以挥动这么大的斧子。男孩面色泛黄,明显的营养不良,但是一双眼睛很清澈,很亮,仿佛不沾染一丝尘埃。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执着,让人很容易忽略掉他的年龄。男孩一丝不苟的劈着柴,很快脚下就堆积了一小堆柴火,男孩又把劈好的柴火往墙角码。
“忆晨啊,快休息一下吧,柴火够啦,别累着了”堂屋里走出来一个老婆婆对着男孩喊道。
“好的,王奶奶,我把柴火堆好就休息了”忆晨回道。
很快,柴火就被整整齐齐的码在了墙角,忆晨跑了过来,用袖子擦了把汗,笑着说:“王奶奶,我都收拾好了,还有别的活要干吗?”
“没有了,没有了,你都帮我把这两天的活都干完了,比我家那臭小子强多了,他呀,一天到晚在外面疯,快吃晚饭了,还不着家”王奶奶一边夸着忆晨,一边数落着自己家孙子。
“嘿嘿”忆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如果没有要我做的了,我就回家啦,王奶奶再见”说着便转身往屋外跑。
“哎哎,忆晨啊,等等”王奶奶叫住了忆晨,从厨房里拿了两个玉米馒头塞到了忆晨怀里“来,拿着,奶奶这儿也没啥好吃的,别嫌弃奶奶”
忆晨接过馒头连忙道谢:“谢谢王奶奶,那我回去啦”
“哎,去吧”
看着忆晨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拐角,王奶奶叹了口气“真是个可怜的娃”
王奶奶刚要回屋,看到自家老头子回来了,招呼了一声“老头子回来啦”
“忆晨那孩子来过啦?”
“嗯,来帮我干了不少活呢”
“孩子还小,别累着他了”老头提醒着老伴
“晓得,我有数,话说回来,忆晨真是个好孩子,能吃苦,有礼貌,还懂事,就是爹娘走得早,怪让人心疼的”
“谁说不是呢,但是别看这娃小,心里可是有主意的,前年村头的老李家想收养他,认个孙子,给李家继承个香火。就一个条件,只要忆晨改姓李,一家子就把他视如己出。可是这小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还人小鬼大的说,姓氏是双亲赐予的,也是自己对父母唯一的念想了,不想也不敢做不孝之人。你听听,比大人都明事理”
二老在门口拉了会儿家常,天色也暗了下来,王奶奶说:“好了,不聊了,快去寻下虎子,不知道野到哪儿了,天都快黑了还不回来。”
“这臭小子还没回来呢,我去寻寻”说着就往村里寻去了。
忆晨抱着馒头回到家,在“吱呀”声中跨入了院门。入眼的是一座略显残破的三间小土房,但非常干净整洁,看的出来主人一定是经常打扫的。小小的院子里,种了一些小辣椒,青茄子,屋檐下还排列着几盆野山兰,一切井井有条。让人很难想象,这里只住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忆晨走到厨房放下馒头,开始生火,准备把馒头热一热。屋外,天也黑了下来,屋内也是一片黑暗,唯有锅灶内散发着红亮的光,照亮了灶洞前一个小小的身体,在后面的土墙上映照出一个大大的影子,小与大的反差,诉说着与影为伴的孤寂。灶膛内跳动的火焰,映射在忆晨的双眸,闪烁不定。忆晨单手托着腮帮子,安静的注视着灶火,呆呆的出神,直到火焰快烧到扶着木柴的右手,才反应过来,急忙把木柴往灶内送了送。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了,一旦安静下来,总是止不住的去想爸爸妈妈。听村里人说,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父母是去山上采药时不慎双双坠入鬼头崖,尸骨无存。
鬼头崖既高又险,上宽下窄,极少附着植被,裸露出大片岩石,远远望去,形似一个骷髅头,狰狞可怕。据村里最健壮的猎户说,最多攀爬到半山腰,就再也上不去了,而且越往上岩石越坚硬,一锤子下去只能蹭出点白印,人在半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除非会飞,不然没人上的去。
每到月圆之时,清冷的月辉将鬼头崖照的惨白,反衬出两个洞窟幽黑阴森,让人不寒而栗。再调皮,再爱哭的孩子每到这时也一定乖乖的躲在被窝里不敢冒头。
很多后生就不明白了,鬼头崖这么可怕,为什么祖先要定居在这儿呢,据老人说,当年老祖宗也是逃避战祸,才隐居山林的,当时有高人指点说,鬼头崖虽恶,但也把周边的邪魔鬼祟统统镇压住了,而且更妙的是,一条山溪蜿蜒而下,通达气运,定能保子孙后代福泽绵长,实在是个风水宝地啊。事实证明,几百年来,灵溪村人大都健康长寿,小孩子都聪明伶俐,没有蠢笨的。
忆晨静静的发着呆,突然有人拍打了下灶台边的窗户,忆晨转过头去,只见窗边有一张黝黑稚嫩的脸,咧着嘴笑着。忆晨笑了笑,原来是隔壁赵叔家的三儿子铁山。铁山今年七岁,壮的像个小牛犊,每次有别的孩子欺负忆晨,都是被铁山打跑的。当然碰到打不过的,也会护着忆晨一起跑。用铁山的话来说,两个人是经历过鲜血考验的兄弟。
铁山进了屋,勾着忆晨的肩膀,笑着说:“晨子,还没吃饭啊,嘿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说着,便从背后拿出了一个鸡腿,递到忆晨面前。
忆晨看着眼前油滋滋的鸡腿,偷偷的咽了下口水,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啊?”
铁山说:“今天是我生日,娘特意给我宰了只鸡,本来想叫你一起吃饭的,可你这家伙的性子又怪,从不到别人家里吃饭。所以我把鸡腿偷偷的藏了一只,给你带过来了,怎么样,够义气吧!”
“要是被赵婶发现了怎么办啊?”
“没事,我娘对你比对我都好,我都怀疑你才是亲生的了”
“嘿嘿”忆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接过了鸡腿,美滋滋的啃了一口,赞美道“真好吃,谢谢你,铁子”
“嗨,我们兄弟俩,有啥谢不谢的,不过……有件事我要和你说。”铁山迟疑道。
“什么事啊?”忆晨看着铁山紧蹙的眉头,不禁有些慌了,“什么事快说啊!”
“我……我……我明天就要走了”
“走?去哪儿?”
“我大哥在县城打工,爹让我也去县城读书,说城里的条件好些,也希望我能有大出息,明天我大哥回县城,让我顺道一块去。晚上吃饭的时候才把这事定下来的,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拗不过爹娘还有大哥,所以对不起啊,晨子,可能很长时间不能再陪你玩了”
忆晨听了铁山的话,感到很难受,因为铁山就像一个大哥一样,每次被人欺负的时候,都会替他出头,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分他一半。对于自幼失去双亲的他来说,这份感情是难能可贵的。不过,忆晨知道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耽误了兄弟的前程。忆晨笑了笑宽慰道:“这是好事啊,到县城见见大世面,回头也可以和我讲讲,而且你放假了也可以回来玩啊!”
“嗯,只要放假了我就回来,不过就怕我不在,那些兔崽子又欺负你”
“没事,打不过我就跑,不用担心我”
“唉,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去县城就好了”铁山叹了一口气。
“赵叔能供你到县城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再搭上我,那就更困难了。而且我也不能走,我要在这儿等我爹娘回来”
“你还在等啊,如果你爹娘能回来,也不会几年都不回来啊”
“不,赵婶告诉我,第一次见到我爹娘时,感觉就像是画儿里走出来的,比年画上的神仙都好看。待人温和,处事果断,本来村里人都是有点排外的,但对我爹娘却一点都不排斥,相处的很和谐。而且鬼头崖没人上的去,既然我爹娘敢上去,就一定不会出意外摔死。他们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一时没空回来。”忆晨坚定道。
看着忆晨倔强的眼神,铁山叹了口气“唉,我也希望叔叔婶子没事,我只是担心你,一直等着也没什么结果。”
“没事,我都快习惯了”忆晨笑了笑,但笑容下的那抹辛酸,让人心疼。
“好吧,我明天一大早就得出发了,所以今晚来给你告个别,好好照顾自己,晨子”
“嗯,放心吧,你也是!”
“那,我走了”
“我送送你”
忆晨送铁山出了屋门,看着铁山翻过两户人家中间隔着的矮院墙,铁山回过头挥了挥手告别,闪进了自家屋子。
忆晨怔怔的看了会儿铁山离去的方向,回到屋里,刚刚还香喷喷的鸡腿,现在吃在嘴里也是如同嚼蜡。草草用过晚饭后,忆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铁山要走的消息,对他的打击还是挺大的。一想到要好久见不到这个好大哥,心里就不是滋味。
忆晨把手伸进领口,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枚玉管,玉管长约两寸,通体白润,但仔细看,里面又仿佛有烟波流转,分外神奇。这块玉管,从小就系在他脖子上。所以忆晨空闲时都会习惯性地拿出来摩挲,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父母的气息。
良久,忆晨才恍恍惚惚地睡着了,但梦境中不时出现铁山离去的背影,可怖的鬼头崖,甚至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看不清面容,但感觉特别亲切。各种梦境不断切换,纷繁错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扯蹂躏,然后一股脑地灌进了忆晨的脑海里。忆晨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身体蜷缩成一团。
月至中天,月光如水一般透过窗棂,洒在床头。玉管浸润在月光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烟波流转的速度猛然加快,似乎要冲出玉管,可惜被玉壁牢牢地锁住。此时,忆晨正深陷梦境,是无法看到这神奇的一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