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泠泠,狂风呼啸着这片空旷的荒野,卷扬起阵阵的风沙,呼呼啦啦的吹得那些灌木、沙棘树一阵东摇西摆。
风很大,骑手牵着一匹膘肥体壮的大马,弯着腰,埋头行走在野地里。旷野内除了风沙声,几乎被这种哨子般的风声掩盖的马蹄声,以及被风沙远远卷来的肆无忌惮的狼嚎声外,别无其他的声音。像是行走在只有这三种声音的世界。
骑手的身量不算高大,瘦小的身躯与那马鞍的高度倒是相差不多。尽管他努力地遮挡在马的前方,竭力地避免心爱的马儿受到风沙的迎面袭扰,但奈何身高有限,注定起不了多大的效果,身后的大马只能低着头颅,艰难的忍受这扑打在长长的马脸上的风沙。
这种天气对人对马来说都是煎熬。
等到风沙稍缓,骑手这才抬起头,边提紧了遮在脸部的防风巾,边用他那双夜色也掩饰不住的黑亮的眼睛张望着四处,只稍偏转了方向,眼神登然放出神采。
在他右手边的不远处的几座山丘边,影影绰绰有几间房屋的黑影,那里大概是个小村子。骑手随即跃上马背,趁着风势停歇,得赶紧冲到那里歇息片刻。身下的大马似是感受到主人的心意,随着主人的一身喝驾,立刻撒开腿来,风驰电掣的一阵狂奔,终于在那风沙再次来临前到了那里。
骑手刚到村口,身下的大马突然停了下来,打了个响嚏,任他如何驱使也不向前,只在原地打着圈的挪动蹄子。他内心咯噔一下,自家神驹的灵性再清楚不过了,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早一步提醒自己。待他稳下心神,这才发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臭气味,四周静寂无声,浑不像有人居住的地方。他跳下马来,从马背上抽出一把青钢长剑,轻手轻脚地就朝村落的深处走去。
这村落不大,就十几间屋子,不到数息的工夫,他就将整个村子的景象尽收入眼中。土坯制的房屋大都坍塌,土墙颓圮的散落成堆。烧成黑炭的椽檩梁木斜靠在那些断垣残壁,横七竖八的倒放在屋址内。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土黄的残壁上还能见到一道道褐色的痕迹。骑手几步走到墙边,用手抠了抠,放在鼻下一嗅,登时脸色大变。这些都是血迹,甚至还能闻见残存的血腥气。
“咯噔”,身后似有瓦块被踩碎的声音。
剑穗随着骑手猛然间的转身一下子扬起,那双修长的手指握在剑柄上隐隐待发。他的面前出现了五六个汉子,高瘦都有,虚提着兵器。领头的那个高大如塔的汉子试探地问道:“老大?”见到对方轻轻颔首,随即高兴的叫道:“真是你啊,还以为是那些狗杂种回来了呢!大伙都散了吧,四周再看看去!”
那边的老大也把长剑放下,环顾左右,轻声长叹了口气。
巨汉见状,恼道:“这已经是第四个村子了!你的消息太晚了!到了这里就已经是这样子了!马勒个吧子,半个月前路过这里,还有一堆活人,就一个晚上啊!居然连个人影都没了!”
他气急败坏的说得很快,似是一阵风沙的急速抖落完。又是一阵狂风呼啸,传来老大艰涩不明的声音:“那,那个东西呢?”
巨汉终于意识到不该在老大的面前如此的粗莽,缓下了激愤不平的心神,指着东南方,收敛了声音说道:“就在那边,枯木镇!”
……
天阴沉沉的,看不清究竟是早上还是黄昏,灰蒙蒙的光线下冷风飕飕作响,眼看暴风雪就要来了。这种多变的天气对枯木镇的居民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了。
枯木镇是地处西荒的小镇,土地荒贫,四周不是灰黄的土山丘,就是荒凉的望无边际的沙地。镇外很难见到高大的树木,沙土地里矮小的灌木一株株一丛丛的,与那些枯黄的干草争夺着冬日内最后一丝的生机。
小镇里唯一的酒楼客栈合二为一,取名为枯木客栈,倒是贴切。每逢到年尾的时候,往来的客商渐少,客栈的生意也冷清了多。可这几天,不知道哪里的财香烧对了,居然来了一个镖队,直接将客栈后面的院子包了下来。这把牛大掌柜乐坏了。
眼瞅着风雪将至,这镖队的人马即使着急上路,也要等到雨雪停了道路冰融之后方才能走,不然瞧他们运送的几口大箱子,若是这些沉甸甸的财货在路上稍有闪失,他们镖局怕要彻底关门了。想到此处,牛大掌柜不免暗笑,这风雪天来的太急时了。
晌午刚过没多久,牛掌柜就吩咐后厨杀鸡宰羊,也不怕后院的那些走镖的不要,这天寒地冷的这些金主还能去哪吃?又拉过本店唯一的小二千叮万嘱了好几句,要他留在院门口伺候好这些金主们,最好让他们舒服得不想回家才好。
待后院的一切安排妥当后,牛掌柜这才喜滋滋的往客栈前厅走去。其实按他的想法,招待好后院那群人才是大事,这种天气这种时候哪里还会有人上门啊!
可世事哪能按着各人的预想来的,牛掌柜刚到大厅的后门口,立刻傻了眼。
一楼的厅堂靠着大门边的几张桌子坐着七八个彪形大汉,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只是面色看起来都些不善,个个脸上带着疤痕,眼里都透着一股怒气。手上脚边摆放着各式刀剑枪棒,这一看就不是走正经路子的。牛掌柜没来之前,他们早在那里吵翻了天,将前不久才用黑漆漆过的杨木大桌子拍得如擂鼓震响,牛掌柜听了直心疼,可又不好说什么,心颤颤的马上小步跑去。却听那几人扯着粗嗓子叫道:“人都死绝了啊!快出来个人!爷们等着呢!”
牛掌柜点头哈腰道:“几位大爷,哎哟,这是打哪来啊,住店还是打尖?”这伙人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但客栈做的是广迎四方财的生意,不管什么路数的客人,只要上了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叫了这么多声,也没人应话,大爷还以为没什么鸟人住了,差点放把火烧了你这破店。”其中一人站起身来,单脚踩上凳子,昂头叫道,登时惹得那些人哄然大笑。
牛掌柜可笑不出来了,强挤了点笑容,道:“大爷开玩笑了……”又觑眼往门外看去,好家伙,全是高头大马,再次心神一凛。
“老二,别废话了,这忙乎了一夜半天的,先让兄弟们吃饱了再说,拣着好酒好肉的上来。”正对大门的那张桌子传来一沙哑的嗓音,高个子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好整以暇的拍着那身羊皮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