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淮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她将自己埋进被子中间,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一根头发都不放出来。被子中间蜷缩出一个虾米的形象,一只颤抖的虾米。
电话又响了起来,韩淮不予理会。
颤抖的虾米在电话第四次响起来的时候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把电话抓进了被窝。
“你还要怎样。”韩淮浓重的鼻音和疲惫毫无保留的传到了电话那端,那端的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几个呼吸,还是没开口。
“没事别打电话给我,狗东西。”
韩淮说完拿起来准备挂断,不对呀!透过肿起来的眼缝她才发现不是周严,那是哪个玩意儿?又把电话放回耳边。
“你好请问你是谁?”韩淮尽量调整声音,但是鼻音还是很重。
“是我。”这声音震得韩淮脑袋一阵发嗡,是金主爸爸余仁杰啊。
“对不起对不起老大,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以为……反正就是不是你……那个你别生气……改天我请你吃饭赔罪啊……”韩淮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反正道歉就对了。
“好,我今天有空。”余仁杰赶紧接了她的话头应了下来,有些急迫,生怕迟了她就耍赖似的。
“啥?老大你说啥?”韩淮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说请我吃饭赔罪,我今天有空。”余仁杰重复了一遍给她。
“啊……那个……呵呵……老大你……真是大人有大量……”
正常人不该是我请你吃饭赔罪,然后对方就说没事没事你不必放心上之类云云?哪有这样的!“我今天有空”是什么鬼!
上班的人周末根本不想看到领导好么!跟加班一样。一周五天都是他,这周末还要不要人好好过了。
“破嘴破嘴,叫你嘴快!”韩淮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嘴巴很无辜啊,这是大脑发出的指令它只负责发声好么?
“那……老大你想吃什么?”任命了认命了,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不能跟余仁杰客套,他会当真的!这是什么稀有老男人啊,人情世故都不知道!
“吃……”你,余仁杰偷偷腹诽,却是不敢说出口,这太放浪形骸了,他不是那样的登徒子,他是要温文尔雅循序渐进的成熟男人。
“吃你想吃的。”余仁杰一副我很随和,根本不挑的口气,听得韩淮郁结,她很想告诉他“我想你不要吃”。
“那……老大你吃辣么?”
“吃得不多。”
“得嘞老大,那就海佳广场粤菜吧,电影院旁边那一家。可以吗?”韩淮的声音里渐渐没了一开始听到的那种巨大悲伤,倒是多了很多狗腿讨好的意味。
“好,我来接你。”说完了就挂了电话。
韩淮赶紧连滚带爬愁眉苦脸的起来洗漱打扮,不容易啊,陪老大吃饭也算是一种变相加班吧。不开心!她的假期泡汤了一天了!
余仁杰开车的路上,脑海里一直是韩淮刚接通电话时的那句“你还要怎样”,那么难过,隔着电话都听得出可怜的模样,抓得他的心口一阵阵发紧。
是谁,让她那么难过?
他心里躁得很,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抓出来打一顿替她出气吧。最重要的是,那个人和她,有着怎样的过去。
那些过去,是不是意味着他出现得太晚。
或者,他有没有可能跟她开始一段新的故事,故事过程很甜蜜,结局很甜蜜。没有“你还要怎样”。
他真是快疯了,就这一句话他在这里瞎想个什么劲儿啊。怎么就自动为她安排了一出爱恨情仇的戏码,万一只是一个不太熟的人呢。
余仁杰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各种胡思乱想又各种给她找借口。反正万变不离其宗,核心就是韩淮才没有什么别的人,他就是第一个,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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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淮收拾完蹦哒到路边的时候看到余仁杰已经到了,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小紧张走向他的车。
“老大,久等了。”
“嗯,下次得快点……”余仁杰老神在在说。
“……”
余仁杰怎么可以这样!这种话只是客套的好么?这是什么钛合金老直男!也不管别人尴尬不尴尬,真是过分,但是她又没办法反驳……
“哈……哈……”韩淮心里有个小人提着余仁杰的衣领甩来甩去!怎么可以让人这么尴尬?还是怪自己这张破嘴,又留话柄给他。
他们这一顿饭也是格外的尴尬,你不理我我不理你。余仁杰可能是家教使然,韩淮就纯粹的尴尬,食不知味。这吃饭跟上刑一样,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啊。
余仁杰边细嚼慢咽,边有意无意盯着对面小女人毛茸茸的头顶,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把她染得格外温柔。仿若她真的在发光,也许,这就是他自己给韩淮加的粉丝滤镜。
她低着头轻轻戳着碗里的一粒豆子,戳下去,豆子滑开,又戳下去,豆子又溜走。一开始还有点分心,后来专注戳豆子。气得她呀,脑仁疼。这是什么鬼豆子!为什么戳不到!好气啊!但是又不能发作!
戳到不知多少下的时候,气得她一下子伸手把豆子捡出来狠狠的吃了,表情极其狰狞。
对面的余仁杰看她这表情,满脸都是笑意。
“小淮,你很可爱。”余仁杰的话让她一下子愣住了,脸瞬间爆红。
“嗯……嗯谢谢……”说完头埋得超低,郁闷自己怎么就和一粒豆子较劲。
有个说法是男人夸你可爱代表你身上没有闪光点,不漂亮,没气质。夸一句可爱,大意就是丑得平均。
韩淮越想越郁闷,不带这么打击人的,不想夸可以当没看到的嘛……
她其实也有优点的啊,比如皮肤还可以,头发也长,发量多发质好,她的眼睛也很大啊,嘴巴又小巧。以前还有人夸她漂亮的。
果然猥琐老上司见过的女人就是多,她这样的都属于丑得平均。
“吃完了我们看个电影?”余仁杰问。
“不了不了老大,我还要回家学习,我才上任,很多东西不懂。已经耽误你这么久了,我们就此别过,江湖再见。”韩淮一抱拳。
“嗯……”余仁杰若有所思。
“你说得对,那走吧,我看着你学,不然你可能会偷懒。”说完大步流星就往外面走,走一下感觉没人跟来,侧着身示意韩淮快点。
韩淮肠子都悔青了,还不如去看电影呢。她一个尚未离异的少妇带个男人回去算什么,但是她又不能明说。一说出来就变味了,感觉她在自己加戏委婉拒绝余仁杰追求似的。
上司的心,海底针啊。又不能得罪,但凡她现在有一点存款就溜了。
余仁杰载着她回她出租房的一路上,韩淮都在想找个什么借口拒绝,继而联想到没存款,再接着联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为何没存款。
她从高中出来,就开始上班。
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还有一个弟一个妹要读书。
她弟成绩出奇的好,几乎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他们姐弟相差三岁,如果她高中完了接着大学,她弟就要进高中,那两个用钱开销就超级大。
于是高三读完她就放弃了高考,随大流跟着别人一起出门工作。
二十岁,跟周严在一起。二十二岁那年九月份怀孕,二十三岁心如死灰的生下儿子,二十四岁,准备离婚。
她向来不喜占人便宜,所以平日里周严送她点什么,她会很快还回去,请她吃饭,她也会在下一次还掉。
周严看中的也是她这点吧,不图他的钱,虽然他也没钱图。好像,他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值得韩淮图。
学历不高,一个月没多少钱,吃穿住行,还有参加成考的各种费用,她就一直工作一直穷。
所以到结婚,拿不出一件像样的嫁妆。
他们的婚姻,没有婚纱,没有婚庆,没有戒指。连彩礼都要打折。
可是,她就这么跟着周严,生了孩子。周严越发不心疼他,甚至开始挑刺。
是吧,不能因为一个男人穷就跟着他吃苦耐劳,颠沛流离,他不会感激的,只会觉得你活该,你只能配得上他那样的。他发达以后,你就配不上他了。
周严还没发达呢,只是换了个比较体面的工作,做了个小领导。就开始嫌弃她各种了。
什么带孩子都是孩子的屎味啦,整天顶着黑眼圈啦,身材走样啊。所有所有,这些渣男行为,他都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那样膨胀,也和家庭组脱不了关系。周严妈妈一直教育他,女人就是娶回来洗衣做饭的,不听话就打,打了要滚就滚,女人多的是,他周严配得上更好的。
他爸就会告诉他,女人呀,只要有了孩子,你怎么打都不会走的。就像当年周严的妈,被他爸打得半夜撵出去,第二天还是会乖乖回来。
周严妈妈以前教育韩淮就是,男人在外心情不好回来打一下你,等他冷静下来自己就知道了,记住他的好嘛。
还旁敲侧击告诉过她,男人出门聚餐免不了应酬,跟外面的女人也只是逢场作戏,他心里有这个家就行。
韩淮当年真是被她气笑了:“我的男人要是敢逢场作戏我就让他痛不欲生。”这痛不欲生的过程她没有一一描述。
“到了,小淮。”
余仁杰的声音将陷在回忆里的韩淮拉了回来,她呆愣的转头看看窗外,又看看余仁杰。眼眶红得不行,包在大眼睛里眼泪就毫无征兆的顺着脸颊滚落可下来。
啪嗒啪嗒,仿佛一直滚进了余仁杰心里,发出响声。他一直观察着她,她好像是在想事情,渐渐的就情绪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