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划破空气，宛如两支利箭，急速射向操琴老头。明明只是不起眼的晾衣竿，此时却裹挟着炙热的锋芒。老头两人稳下心神，忙引动琴弦，洪流般的气劲席卷而上。灼热的芒与呼啸的盾相接，刹那间火光四溢，爆鸣声响彻整座猪笼城寨！
任云生将全部的元气尽数送入双手，这两掷莫说金石难挡，便是郑吒仓促之下也硬接不得。可俩老头毕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又是合力防御。竹竿钻了片刻，终究耗尽力道败下阵来。
那瞎眼的老头冷冷一笑，他因眼睛不便无法精练拳脚功夫，几十年的心血都在这操琴之术上。若是轻易便被破了，岂不是打他的脸？正要说话同伴忽然大叫出声，一把推开了他。
任云生投出两杆，从裤兜摸出手枪，不等落地瞄准俩老头连连开枪。他自然知道凭自己的实力很难打过对方，从一开始打算的就是接近他们来两发冷枪。如果不是自己枪法太差，离得稍远就容易脱靶，早在见面之时就拿枪射他丫的了，哪还会这般费劲。
不过也并非全无用处，操琴老头只顾着警惕他接近，哪会想到他还有这种手段？猝不及防之下气息大乱，子弹走偏一颗，其余尽数射中。
崩响清脆，琴弦被打断一根。推开同伴的老头摸了摸胸口血洞，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仰倒在地。瞎眼老头跪在地上来回摸索，触到尸体后手足无措地摸了良久，直到确定这只是一具尸体后，转向任云生的方向惊怒道：
“你怎得······怎得使用洋人的武器？！”
话未说完，右额有硬物顶来。任云生看着老头，给了他最后的体面。“因为现在已经不是古代了。”
他一直是两人中脾气较好的那个，但现在却恨不得扒了任云生的皮，抽了他的骨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个字一个字仿佛从嘴里硬生生挤出来般：
“我兄弟二人便是今日身死，亦必化作恶鬼来索你这小杂······”
“击杀操琴客两人，获得奖励点数1000与D级支线剧情一枚。”任云生听完主神冷漠的提示声，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点看向寨子外。见车子灰溜溜开走，舒了口气转身离开。
“如果恶鬼真会索命，那我又怎么会有机会杀死你们。”
······
来到老孙的早点铺子，二高手神色复杂地接受了任云生包扎。老洪几次欲言又止，却被老孙拦了下来。待包扎完毕，两人尝试着活动了下身体，换作笑颜对任云生连声道谢。老孙还拿出油条，准备热饭，任云生阻拦不住，只得由他去了。刚好他想询问两人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而且一阵打斗后也有些饿了，索性不推辞两人留客之意。
“小兄弟的药物可真是神奇呀，老洪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没见过。这次真叫我大开眼界了，哈哈······”
任云生淡淡一笑，只说道：“管用就行，还是两位前辈身子骨好，不然再好的药也没用了。”两人闲扯几句，不多时老孙从侧室转出身来，端着几碟热好的小菜，又拿出一瓶珍藏的好酒。
坐定后，老孙率先举起酒盅笑道：“今天多亏了小兄弟仗义出手，不然我们两个可就见阎王去喽！来，我老孙敬你一杯。”
他不太习惯接受别人夸赞，连连摆手。可耐不住二人热情，好听的话一套接一套，最后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酒说是好酒，对于任云生这种不懂酒水的人来说还不如凉白开。浅浅喝了小半口就呛得满脸通红，引得两人一阵大笑。
添酒回灯摆开宴，萍水相逢饮一觞。
几番推杯换盏下来，气氛融洽许多。三人体质都是强于常人，倒也不容易醉。任云生干了杯中残酒，试探着问道：“前辈，你刚才说气不能外放，为什么那两个人可以放出来？”
老孙笑容凝固，换作一副严肃模样。前一秒他还是市井小民，现在却已然有高手气度。
“小兄弟，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
“您问。”
“你可是自学成才？”
“嗯？嗯。”任云生一愣，随即应道。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叫任云生看到他们眼中那淡淡的不可思议，不由疑问：“难道······不可以吗？”
老孙苦笑摇头，很是感慨：“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莫怪我们俩有眼无珠，我们开始以为小兄弟你只是个武学上的良材，没想到······你是个天才！”
这下换任云生不可思议了，他今天听足了前十七年所有的赞美，天才一词还是头一次。弄得他有点手足无措，只有尴尬地干笑。
“你别笑，我说这话可是很认真的。自我学武到现在，五十多年间还是第一次见到可以自行修习出内气的人！小兄弟，天才一词，你当得起。”
“还请您详细说说，不要夸了，夸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前辈······”
老洪接过话头，柔声柔气着说了起来：“小兄弟自学成才，不清楚也不奇怪。这是段儿挺长的历史了，也是我们习武之人最不愿意面对的一段······”
“原来的功夫也曾有过很辉煌的日子，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功夫式微，越来越多的人无法从中学习出门道。即便修习了招式，法门，也没有办法从身体内汲取和获得能量。这种体内的能量我们称之为——‘气’。”
“也叫内气。没有内气，招式只能沦为花拳绣腿，即便修习了武学中最接近现代化的，被我们叫做现代武学的东西，也没什么大用处。只能看看，摆摆架势，真正对敌起来，还远没有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洋鬼子那一套，老孙你比较了解。”
“自由搏击。”
“对，自由搏击。他们上来就是一通老拳，把式在他们面前根本没用。归根结底就是我们中华武人没了‘气’，比身体素质又不如这些野蛮人强。哼哼，要是让他们碰上真的高手······”说到这儿，老洪面露不忿，随即黯然下来。他也曾有侠士一怒的岁月，而现在终归成了碌碌的小民。
“我们没了‘气’，不只是内气，也没了底气······”老孙一饮而尽，将酒盅用力拍在桌面上：“当我们还在做着美梦的时候，那些洋人们来了。他们有枪，有炮，在这片土地上耀武扬威，激怒了当时很多前辈好手，立志驱除蛮夷。可是······可是功夫怎么能对抗得了枪炮呢？功夫对抗不了啊！”
任云生默然，原来治伤时两人神色复杂是因为这个么？
“不知道小兄弟你听说过义和拳吗？”“听过，清末时期那个吧。说他们人人练出了金刚不坏，结果被打得很惨。”
“其实不是。世间哪有什么金刚不坏？以讹传讹罢了。他们都是练出了罡气的好手，但仍旧敌不过大枪大炮，甚至连接近都不能。功夫高手在现代火力面前沦为了笑话，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武学已经成为了过去式，无法与时代的大潮对抗。因此选择了避世，当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能过一天算一天。”
“稍等，抱歉插一句。所有的高手都······”
老洪明白他想问什么，咬牙道：“不止呢，如果只是这样，又怎么会没有一个敢出头的······洋人们来了一次又一次，到最后还来了什么日本人。这些日本人比飘洋过海的洋鬼子们更了解咱们，知道有武林高手，便在战后找了很多。设了那比武，来一个，杀一个，杀得干干净净。最初我们不懂为什么，现在也渐渐明白过来了。
虽然有一位叫李书文的大师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但他毕竟还是个例。一个人的强大终究不能挽回整个武林的倾颓。又能怎么办呢？李大师已经是当时武林少数能将内气提升到内力的天才人物了。”
两位高手久久无话，一杯接一杯痛饮。可寻常酒水又怎能灌得醉他们？一入胃就被自行流转的内气分解消弭。想来这几十年一直生活在阴影下的他们，就连借酒消愁都成了奢侈。
任云生没想到功夫里还有如此秘辛，复杂漫长与那段惨痛的历史纠缠不清。他一直以为那些屈辱令人作呕，义和团也不过一群跳梁小丑。可现在才发现，事实，似乎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陪着二人沉默许久，任云生清了清嗓子，莫名变得严肃：“请问两位前辈，内气······提升到内力？这两个，不是一种东西么？”
“不，不是。”老孙捏着眼角，语气带着难掩的疲惫。七冲七倒摧不毁他的锐气，而说这番话却像抽走了他全部的气力。“内气是源于人体自身的本源之气，所以也叫内气。就像人常说‘气力’，气指的就是它；或者‘精气神’中的气，也是它。我修的棍法有八卦奇门变化，所以知道一些牛鼻老道士的东西。他们养生练气，便是练得这口先天之气。每个人都有气，所以每个人都能学武。不过这东西很看天分，有的人一辈子连气都练不出来。而那些根骨好的，就能将气精纯提炼，变成更加强大的东西。这更加强大的东西，便是内力。”
“有了内力后，寻常拳脚自然而然就能生出大威力。开碑裂石，夜行千里。也正因为这股能量强大，所以才被叫做‘内力’。”
“内气······变成内力······这不就是······”任云生心思电转，恍然大悟。这所谓内气不就指的是元气吗！怪不得二高手对他夸赞不绝，原来元气的修炼这么难？
他在修炼元气法门的时候虽然费了些力气，可也没觉得多麻烦。这么看来，不是法门厉害，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知为何很难再修炼出元气了。
反正他是不太相信自己是个天才的，不然早就翻身农奴把歌唱，哪还用整日如履薄冰。
“呵呵，小兄弟聪明过人，看来你已经明白过来了。也罢，今天我就把我知道的那点东西讲给你听了吧。”
老孙整顿精神，一一添满酒，捏起根油条继续说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