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纹细细碎碎的说，女人安安静静地听，偶尔眨了眨湿蒙蒙不时流淌泪水的眼睛。期间妻子来送过两次饭，见这诡异的氛围，浑身发寒的跑去在母亲的屋住。
等到河纹点点滴滴的说完的时候，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入睡了。睡梦中，也似乎在重新经历那些惨痛的往事，蜷缩的如同一个婴儿，在泪水中抽搐。河纹从背后环抱着她，用体温提供这个冰冷世界微不足道的温暖。
黑甜的一觉醒来，河纹赤裸着身体坐在床沿，女人裸着背，对着镜子梳妆，腰胯间搭着一缕透明的薄纱。
河纹从背后抱住女人，就要上下其手。女人清冷的声音穿来，“不准动。坐下听我说话。”
女人为这个雄才大略的男人的野心蓝图，一点一点的补充了很多细节和预备方案的构想，河纹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从不指手画脚认真的记忆和假想操演。一个丰满的有如真实的谋划，在两个人心中一点一点的如卷轴般依次展开。如同切割命运的长剑，一点一点从剑匣中露出狰狞嗜血的冷冽长锋。
这一次，还是河纹在明，玛雅在暗。
骗子的第一步是什么呢？一个可靠的身份，赢得信赖的第一步。
中午的时候，蒂娜过来送饭，清新明媚，元气满满。两人正好聊完，出了旅店相视一笑，各自去准备明天的计划。
铁炉石是一座构筑在山体之中的巨大城市，是矮人超凡石工技艺和山体建筑力学的唯美体现。其结构大致为一个三层的同心圆。圆心是山脉的地脉核心，裸露的沸腾岩浆四周被凿刻出来的巨大的石头壁垒成圆形环绕，无时不刻不在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和刺鼻的气味，热浪扭曲的空气升腾而起，从通天气窗排泄而出。巨大的整块岩石桥体无缝的横跨在岩浆湖上，似乎也是凿刻而成，长度接近100余米，中间最宽，有足足30米，气势惊人。桥的岩石基座上搭建着巨大的翻车，随着齿轮翻上来的不是水，而是通红的灼热的岩浆，岩浆不停息的流淌下来，在岩石上汇聚成一小潭炽热的湖。湖旁是一座巨大的铁毡，有近一人高，4米余宽。旁边还有数个小铁毡。
一群肌肉结扎的矮人脸熏的乌黑，利用岩浆烧红金属，融化矿石，叮叮当当的敲打着。
一群傲慢的食古不化的老东西。不过，还得求他们办事。讨好这种老家伙也没有什么捷径，努力打铁算的一条。看在铁毡的份子上，奉上学费，老东西会对锻造的技艺指点几句。其他的基本就不要想了，简直油盐不进。
不过这样好啊，只要被接纳了，也意味着河纹的小秘密就到此终止了。
那些地下换金所的，珠宝店里的黄金回收员，等等之类的妖艳贱货，说起来会守口如瓶，其实遇见事嘴巴比婊子的腿还长得开。去找他们换金，那是找死啊。
不过，要稍微先赌一把。
河纹也走到铁毡旁，学着矮子们钉钉当当的敲打起来。炽热的岩浆无时不刻不辐射着惊人的热量，河纹很快挥汗如雨，刺鼻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整个肺都被灼烧的疼痛，体力消耗的比平时快的多，双臂很快酸软起来。戏得做全套嘛，河纹忍的了。
河纹牙齿咬的紧紧的，暗示自己是一个把锻造当做生命的人，眼前就是榜样，河纹学着他们吐息，学着他们举锤子，学着他们夹着矿石和金属在岩浆里烧红，学着他们起起伏伏的敲打，学着他们粗俗的小动作，想象自己就是一个矮人，把锻造当做生命的矮人，渐渐地，从打击中，河纹似乎寻找到了一种韵律，劳累得麻痹刺痛的肌肉开始找到一种奇特的难以言表的知觉。
河纹跟着他们打铁，忘却了时间，成为融入这座打铁作坊的一个零件。
时间可能到了夜晚，矮人们决定在休息前去小酌两杯，河纹跟在后面。矮子们没有反对也没有搭理。河纹在他们群落的边缘，眼神里都是向往的偷偷看他们，品尝着自己的最差的麦酒。
一直到矮人各自散去，也没有搭理这个人类小子。
河纹疲惫欲死的回到石火旅馆，玛雅早已在卧室中焦灼的等待，看见河纹，马上急切的询问事情的进展。
“没有什么坏事发生”，眼皮直打架的河纹说完就想往床上一歪。玛雅看得男人浑身的煤灰和盐壳子，老远就能闻到的刺鼻汗臭和焦糊味，飞起一脚就把河纹踹到床下去，怒吼“滚去洗澡”。
河纹歪在地板上就鼾声大震。
玛雅默然，蹲在河纹身边，十指爱慕的轻抚河纹被汗水和黑灰涂抹的花了的脸，静静地享受被这个男人用生命守护的安全感。
起身出门，把隔壁已经入睡的蒂娜喊来，两个女人搭手，剥去男人的衣服，用毛巾仔细的一点一点擦洗甚至是指甲里的黑灰。又扶起他的背，把另外一条干净的毛巾塞一点在男人的嘴里，把果汁倒进麦酒里调成浓稠的液体，缓缓的倾倒在毛巾上。男人无意识的咀嚼吞咽里面的汁水，渴求更多。喂饱了男人，两个女人费尽力气把男人抬到床上，轻轻的给男人红肿的胳膊涂抹治疗药水，揉搓按摩，用恢复法术加速治疗的过程，一直到玛雅消耗了最后一个恢复魔法。
两个女人一左一右的侧卧在河纹张开的双臂下面，寂静的等待梦境的降临。
黑甜漫长的一觉，河纹醒来，惊奇的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干干净净的躺在床上，双臂也恢复了知觉，床上两个女人睡过留下的凹陷还在，散发着余温的早餐和叠的整整齐齐的清香的干净的衣物。
下楼的时候，河纹找到了母亲，让她把其中一袋金砂淘洗的干干净净，要闻不到一点狗头人的恶臭，换一个干净的袋子装好等待自己明天支用。
蒂娜也在，告诉河纹玛雅已经出门了，让自己转告河纹她那边进展不错，要河纹这边再抓点紧，赏金支持不了一家人生活多久，还与河纹打听到底在忙些什么，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乖，听话。”河纹笑着揉揉蒂娜的头，出门去参与今天的表演。
到达大铁毡的时候，一群黑矮子已经在砰砰砰的打铁了。没有人搭理河纹。一天下来，来的时候鹤立鸡群的河纹，一起去酒吧的时候脏的样子就是一个瘦高版的矮子。坐在酒吧里，矮人们彼此高谈阔论，饮酒吹嘘，眼神从来没有往默默地在角落里饮酒的河纹看过去，似乎河纹只是空气。
河纹的矿石已经不多了，即使把之前打造出来的废品和成品重新回炉重铸，也不够明天使用一天的了。河纹品着粗劣的麦酒，面色平静而向往，心中却满是焦虑。
“是赌错了么？”
“还是矮子们根本就没有接受外人的可能性呢？”
直到临走，河纹才看见第一缕曙光，“我还以为那个小子撑不过今天呢”地位最高的三个矮人中的一个说。
“虽然是个人类，但是确实是个好孩子。这个年头，不使用加速魔法打造武器的矮人学徒都几乎没有了。”另一个对现在年轻矮人接触了外界花花世界后的浮躁心态表示了深深的不满。
“怎么，你们打算提携一下那个小子么？”第三个矮子问。
“还太早，再看看，好钢是不怕锻打的。”
偷听到矮人谈话的河纹暗忖，“妈的，老子原来不是演的不好，是演的过了火。”骑虎难下了。
入夜时分，回到旅馆的河纹依旧疲惫欲死。从母亲那里拿了装着清洗好的金砂的干净布袋，河纹草草的在地下室水泵清洗自己之后，上楼倒头就睡。
第三天清晨，河纹依旧起的很晚，胳膊的刺痛比昨夜好的多。蒂娜在自己旁边守着，说玛雅本来想等你醒来聊聊的，后来释放完回复法术就走了，自己一会也要去楼下帮酒店招揽客人了。蒂娜说酒店老板是个好人，自己又漂亮人缘也好，让自己在酒吧当侍应生，母亲很勤快，已经在后厨帮闲了，所以免去了一部分食宿，月底还会支工钱。
河纹感觉到时间的压力，咀嚼着粗麦面包，思考着调整策略的可能，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的焊死在大铁毡上了。
“那就抛却一切，勇往直前，绝处逢生吧！”
今天，河纹感觉自己的锻造格外的得心应手，那是一种难以描绘的奇妙状态，河纹感觉自己能够观察到更多矮人师傅们锻打的细节，自己锻造的时候用料也学着逐渐精省。但即使如此，到可能快是傍晚的时候，河纹还是用尽了最后一块矿石。
叮叮当当的乐曲结束了，河纹环视四周，矮人们依旧和岩石一样机械的劳作着，专心致志。
赢得信赖的第一步就失败了。他没有能够改变矮人的主意。或者说，河纹有限的时间，败给了矮人石头般的耐心。
做骗子嘛，启动资金不够，失败是正常的。
河纹叹了一口气，没有合法经济来源的家庭在铁炉堡的生活已经难以为继，追踪失落的黄金的探子早晚会到。现在是不得不选择风险极高的换金所的时候了，做好被狠狠的坑一把的准备，然后跑路。
所有的谋划，还没有开始，就流产了。逃亡之路，还要继续。下一站去哪里呢？河纹的内心如此迷茫。
直起腰，环视已经如此熟悉的单纯的繁重的劳作场，河纹忽然厌倦起那一切颠沛流离勾心斗角的日子，那是河纹不得不过的日子。
可是还是要离开了，河纹会思念这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