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和天行山相距三百里左右,其间道路坎坷,光是马贼就有五六股,但也不出名,小打小闹罢了,还有寨子两三个,出名的有一个,就驻扎在天行山五十里外的一条叫做芭蕉的河边上。
芭蕉河边的寨子自然是叫做芭蕉寨的,寨子中当家的有三个,大当家姓王名义,三十来岁,正值壮年,粗糙汉子一个的王义并不是青城本地人,而是从别的城池流窜过来的,种种原因与际遇导致他不得不落草为寇占山为王,成立这名声不大不小的芭蕉寨。
二当家柳树腰是个娘们,人如其名,腰细如柳条,好似被风一吹就会给折断。寨子里头有几个气血旺盛的年轻后生,撞见柳二当家时,身体某部位上也会情不自禁的有所反应。毕竟柳树腰除了那一手好腰外,本身面貌甚美,虽说近三十了,可说是二十少许也没人敢不信,天然媚气的她平日里头也不加以自省和内敛,反而顺藤摸瓜般的借其修饰与加固自身本就不错的底子,使得那股先天媚气常驻其身。面对几个热血后生的身体反应,也不会恼火或是娇羞,只是顺势在一颦一笑间动人心弦,若是兴致来了还会说上几句调侃话,使得几个年轻后生更加热血澎湃。
而三当家的,则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姓孙名杮,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不似大当家不修边幅浑身是毛,穿的也分外讲究,着一件水墨色的袍子,头加元服,一簪过冠,加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显得更加仪表堂堂。
三当家孙杮为人和善,遇事也是迁就退让为主争执斗嘴为辅,鲜与人产生矛盾,即使对方再咄咄逼人,孙杮也能完美的做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以说孙杮在芭蕉寨就是靠温良恭俭让出了名的。自己为人为善不说,还常常在产生冲突的两人身旁神出鬼没,死皮赖脸的仗着第三把交椅的身份拖着两人正襟危坐下来,听着他一句又一句心平气和的劝说,入寨这些年调和的纷争之事不下百数,是寨子里头少有的老好人之一。按理说这么一个脾气极好肚子里又有一大些墨水的书生,本应该在某个名声显赫的大学院传道授业解惑,再怎么也应该是在乡下私塾教学啊,最不应该就是出现在了这由一个个都吃人不吐骨头的好汉聚成的芭蕉寨中。
这其中还是有一段曲折离奇的故事的,即使当下孙杮多么的温柔敦厚,也很难令一些芭蕉寨老人忘记他当初是多么的心狠手辣,以至于做出了那令这些手上皆有不下十条人命的绿林大盗也感到心惊胆战的事情。所以说啊,老祖宗留下来的话还是有几分大道理在其中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又能想到一个整日与书中圣贤打交道的酸秀才,操起杀人刀来,竟是一点儿都不含糊,手起刀落,干净利索,数百条人命,全送给阎王爷当下酒菜去了。
二当家早早便带了近百号弟兄出了寨子,离开了芭蕉河,柳树腰一马当先,背后百八十匹马紧跟而上,共同奔驰在广阔的草原上,没有半点停滞懈怠的想法。声声马蹄如雷震,其中又以二当家那一眼看去极其圆润又富有弹性的臀部下的一骑毛色红里透白、喙微黑色的良马最为出众,此马大有来头,乃是花费了大量人力财力从塞外捕获而来,本来重金采购了三匹,路上饿死了两匹,最后一头自然是在大当家的识趣和三当家的谦让当中让给了好马的柳树腰了。
因为这匹柳树腰胯下的这匹名驹,寨子里头就经常有人说,二当家是真的不仅爱马还懂马,不然怎么可能在半个月内驯服这匹因为被迫背井离乡而绝食数日,以明死志的塞外烈马呢?又有好事者经常旁敲侧击去试图从柳树腰嘴中套出她是如何驯服的全过程,可惜她只是笑而不语,这让一干无所事事者心头瘙痒。
终于逮到了天时地利的时候,在一次庆功宴上一群人赔上夫人去折柳树腰的兵,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式的把酒量极好的二当家给灌趴下了,所谓酒后吐真言,两座峰峦压在桌上而似乎欲要呼之欲出的柳树腰双颊微醺,说了句让一群翘首引领的人瞠目结舌、啼笑皆非的话:“我就摸着那马的马鞭对着他说,‘你别闹脾气的绝食明志了,这样好不好,你听我的话,我就日后给你寻觅来一匹上好的母马,要是实在找不到,我也不诓你,话撂在这里,我让你骑行了吧?’”
号称要让胯下马儿骑自己的二当家突然勒紧缰绳,身下传来一声叫唤后,一人一马缓缓停下,身后百余骑也缓缓落于柳树腰之后,随着这个拥有大好胸脯足以凭此傲视群雄的女子的目光看去,只看到远远的一个黑点,好似是人影。队伍里头眼神最好的说话了,骑着马向柳树腰靠拢,也不避着其余人,毕竟都是自家兄弟,只是大声说话:“当家的,是一个小白脸。”
柳树腰摆了摆手,高声笑道:“弟兄们,给老娘把这小白脸擒回去作压寨夫君。”
一干人闻言,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但也没人敢出声发出异议。柳树腰何等的才思敏捷,自然看出身后之人有所惊骇,也不恼火,只是发出了那如窗边风铃般悦耳的笑声,“怎么,只许你们这群老爷们老牛吃嫩草,就不准我这老草呛嫩牛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说法,就算有,在我这也不管用。”
“二当家的都这样说了,我们哪敢不长眼的找抽啊,对吧,兄弟们?”这人边说边回头看,一群人纷纷点头回应,出声附和。
说罢,由柳树腰起头,引着一群土匪,操起吃饭的家伙就往那一小点黑影奔去,手上的兵刃各式各样皆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棍、槊、棒、拐、流星,十八般武器分持其手中,琳琅满目。毕竟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军队,只不过是一些没有受过正规操练的草寇而已,哪里管到着什么兵刃甲胄统一款式,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道路并不坎坷不平和漫长遥远,步行过去也花费不了多长工夫,有胯下之马的帮衬就更加不用多少工夫了,不过是半柱香左右,百余人便已至先前远远望去眼神差些只能看到一点黑影,眼神好点就能看出是个小白脸的身旁。也不下马,围着马前那人转圈圈,各自日常摆出凶狠的模样,一瞬间个个都凶神恶煞的,好似你看我一眼我就要剥你眼珠子当下酒菜般。这可吓坏了马前那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人,呆若木鸡,双腿哆嗦,低着头不敢出声言语。
柳树腰栓着缰绳转悠着,暼了一眼马前那个被自己属下说是小白脸的人的脸蛋,有故意使然的化妆痕迹,一双杏眼蹙起,对于眼前这不过破瓜之年的少女其蹩脚至极的易容手法,也就只能骗过自己身旁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大老爷们了。但柳树腰显然没有半点要提示属下此人乃是女扮男装的心思,只是笑着调侃:“公子真是好生俊俏,看得奴家满心欢喜,我看公子你当下如此落魄,想必是遭受了什么变故,不如随奴家一同前往芭蕉寨共度良宵享受鱼水之欢?”
那所谓的公子听得满脸通红,也不敢抬头说话,只是埋着脑袋一个劲的摇头。
柳树腰扭了扭腰,好像是先前姿态有所不舒服,她便试图将自己的身子摆到一个适宜的位置,做到后就冷眼瞧了那只敢低头摇头的俊俏公子一眼。二当家竖起三根葱白手指,举在空中,第一根缓缓落下,一直低头的某人福至心灵般的缓缓抬头,第二根很快落下,那人愣了愣,第三根迅速落下,那人摇头如拨浪鼓。
柳树腰那张本就没有多少肉的脸,用少有的皮肉堆出了一个笑容,身旁之人见微知著、心领神会,几乎瞬间读懂了二当家的心思。十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二话不说直接付诸行动,下马后,一拥而上,干脆利索的将其敲晕后丢进麻袋之中,一个个熟稔至极,显然这是熟能生巧所导致的,至于何故成就了熟能生巧呢,这便在不言之中了。
庞大的土匪队伍掠夺了一个唇红齿白的公子不够,还要再加上屁股后面的十几个人,至于这十几人的来源,则是一件啼笑皆非可供人茶余酒后谈笑的荒缪事。就事而言,对于这些土匪是运气好,而对于那紧跟其后瑟瑟发抖却又不敢逃之夭夭的十余人商队则是出门没看黄历。这支小型的商队是真的命差到了极点,恰好被打算打道回府的恶人凶马在半路上给撞见了,两只实力悬殊的队伍相撞,自然是实力强盛者胜,这一点无需多言。由二当家领头的百人匪徒,自然是本着少抢多抢都是抢和不抢白不抢的想法,把这支商队举手一般的轻松截下。
真的是自己蠢到主动送入虎口,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懒老婆上鸡窝,奔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