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的草盖屋顶上,少年蹲坐着双手抱头,身子如同柳絮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晃晃。
他低着头将目光投入下方,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震惊纵身一跃跳进其中去了。
白猫在斑驳陆离、稀稀落落的干草上打滚着,洁白无瑕的猫毛上像是染了色一般。
……
陈安歌一脸惬意的享受着一双细嫩纤手在身上捏来捏去的滋味,斜着眼睛勾手指挑起身边美人儿的尖细下巴,轻挑笑道:“为我沐浴更衣如何?”
花魁脸色微红,不敢直视陈安歌那双好似摄人心魄的桃花眼,只得低着头蜻蜓点水般的回应一声“嗯”后,便向那腰间吊挂着的玉佩摸去。
……
“你这是做什么?”大公子走到二公子面前,看着他坐在地上低着头左手握着一块桃木,右手握着一把平刀,脚边分别摆着圆刀、斜刀、玉婉刀、中钢刀、三角刀、敲锤、木锉、斧子、锯子,一脸疑惑,低声问道。
“雕剑。”二公子放下平刀,换为圆刀,目不转睛。
“雕剑做什么?武库中多得是,你要是喜欢,自拿去就是了。”大公子问。
“自己雕,有意义。”二公子又换上了中钢刀,在初显雏形的剑柄处琢磨着。
“这头牛是?”大公子看到了一头栩栩如生的牛呈现在剑身上,活灵活现,呼之欲出。
“它叫故里,是儿时的那头老青牛,我雕的像吧?”二公子指着那剑,抬起头,笑着问。
“为什么唤作故里?”大公子语气有些颤动。
“不知道,想叫就叫了。”二公子回了句,又问,“你怎么了?”
“没事。”大公子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二公子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埋头苦干去了。
……
“时机已到。”白袍男子睁开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晕染到了云深不知处。
卫白愣了愣,正要开口发问,却望进一双深邃眼瞳,顿时不说话了。
“道墨……”白袍男子蠕动了嘴唇,一束睿智的目光和眼光共同落在了卫白的脸上。
“弟子在。”像这么正经的师尊,卫白是第三次见,他不敢怠慢,赶紧行礼。
“去给为师买糖人回来。”他吩咐道。
卫白眨巴眼睛,直愣愣的傻住了,这句话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他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气得将头扭到一边去。
“快去快去!”他推了推卫白,催促道。
卫白身心一个不稳,掉下云端。
白袍男子把头抬起,直视着高高挂起的暖阳,又是低下了头,闭上了眼。
……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苏良伸手摸向那具悬挂在半空中摇晃着的尸首,伸出去的双手不停的抖动着,和那双瞪大的眼睛达成了共鸣。
他看见那尸首的食指和大拇指之间,竟然有一个微不可察的黑斑,鲜艳夺目。
白猫用嘴把身上沾染到的杂草一根一根挑出来,吐到一边去。
……
“公子你在看什么?”有女附耳轻问。
“没什么。”陈安歌摆摆手,把头扭回来,一条缝似的桃花眼缓慢的展开,翻了个身,压了上去,俊目流转,邪魅一笑,“在看你呢。需不需要公子我为你宽衣解带、沐浴更衣啊?”
屏风缓缓落下去了,几片落叶被撩拨着乱转,深巷中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狗吠声。
……
二公子握着手里的那把三尺桃木剑,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最终又没有说出来,心底深深一叹,又在那剑柄上、牛图边重重的刻下了两个字:水木。
他抬起头来,直视长空。
……
大公子抱着头,浑身发抖,嘴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几个字眼,“故里长安长安故里……”
他猛地回首,看到了一双两汪清水般的眸子,和一袭白衣。
……
少年和白猫一同趴在草盖顶上,大眼瞪小眼。
……
有股淡淡的麝香从屏风里头徐徐飘出,也顺带着男子的喘息声、女子的呢喃声,深巷中的狗吠声越发歇斯底里了。
……
二公子紧握着木剑,不经意间摩挲到了“水木”二字,也恰好触碰到了那头栩栩如生的牛。
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地上早就存在、不知道谁人留下的足迹和他的脚印鬼使神差的重叠在了一起,浑然天成。
……
卫白坐在一根小长凳上,身边摆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一个铜葫芦,葫芦边上搁着一个包好的糖人,桌子最中间有一个大白碗,碗里躺着的是十几来个肉丸子,热气腾腾,香飘十里。
……
方幼清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她伸手揉松眉头,露出了勉强的笑容。
“七月二十九日,就是出嫁的时候嘛……”她重重的闭上了眼。
……
大公子的抱在头上的双臂自然落下,一只手向他伸来,他下意识的操控着身子躲闪了一下,便不在抗拒了,任由那只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长安,百年的梦,就此醒来吧……”声音从他的耳边吹过,在心中石子掉进湖底般的响起了,他的眼皮自然而然的垂下,把黯然无光的双眼全给掩盖住了。
……
少年从里衣中拿出一本古籍来,捧在手心,用手指指着一页页的翻过,最终停留在了某页上,目光全部聚集其上。
他借着余光打量着白猫,若有所思。
……
屏风中的喘息声和呻吟声和呢喃声混杂一同了,甚至盖过了巷子里越演越烈的狗吠声。
万千感慨,归于一句八字胆大妄为、年富力强之上。
……
二公子负着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风拨动了婆娑衣袍。
……
卫白的一条腿踩在了长凳上,一只手搭在小桌上撑着脑袋,歪着头将一个又一个肉丸子送入嘴中,嘴里嘴外,热气腾腾。
……
少女咬着贝齿,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清风徐来,愁眉不展。
……
外边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快,大公子闭目塞听,白袍男子焦眉皱眼。
……
白猫悠然自得,摇头摆尾。
……
少年把《杂书》合上,放进怀中,又朝着白猫伸出一只手来。
……
整个房间都在地动山摇,屏风被震得剧烈晃动。
……
二公子神态自若,自家哥哥的房间大门露出了一个角,他鬼使神差的加快了脚步。
……
“小二,再来三碗!”卫白十分自然的吆喝着。
“好嘞!客官您稍等片刻。”很快便有声音回答着。
……
少女看着窗外的风景,淡淡地笑了。
……
脚步声突然止住了,白袍男子屏住了呼吸,大公子闭着的双眼没有半点睁开的迹象。
……
白猫娴熟的跳上了那只孔武有力的手臂上,径直迈着高贵典雅的小碎步,到肩上趴去睡。
少年苦笑一声,身影一晃,“唰”的一声向东南方位飞奔而去,在半空中划过的轨迹就像是一颗璀璨夺目的流星直落九天。
……
房间还在地动山摇,只能听到屏风内的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声音,听不见落叶和沙土卷在一起而发出的沙沙声,也听不清那持之以恒的狗吠声了。
……
二公子停下了自家哥哥的门口,止步不前,伸出一只手悬在半空中,犹豫不决。
……
“小二!我的三碗肉丸子呢?”卫白拍着桌子叫嚷着。
“来了来了!”头戴帽子,肩上披着抹布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手上还端着三碗让他垂涎欲滴、口水直流的肉丸子。
……
少女的三千烦恼丝在风中飘摇,有股淡淡的香气被吹得远远去。
……
姜远道缓缓睁开双目,颤动的身子随之平息下来,一如那躁动的心。
“长安……你,你醒来了?”白袍男子一脸希冀,有些颤抖的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姜远道,却又犹豫不决、游移不定。
“伯弈,你还是这个样子啊……”姜远道拂下面孔上的几缕青丝,朝着白袍男子轻轻然笑了笑,那笑容略显苍白,有种虚脱无力的感觉,他的声音也很是沙哑,就像是许久没有进水一般。
“你还记得啊。”白袍男子看着姜远道那苍白面色,缓缓说道,语气间有些感慨。
姜远道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目光流转,神情恍惚。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沉默了。
“嘎吱”一声,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衣袖簌簌,负手而立,手握木剑,其名水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