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劫后重生
此次出门一分钱没有挣到不说，家里还倒欠了一点帐。可父亲并没有责怪两个双胞胎儿子半句，为了分担家里的担子，小双决定把家里的水果背到街上去出售。
一大早，父亲就在自家的果园里忙开了，“咔嚓、咔嚓”只听见剪刀发出清脆的响声，父亲笑逐颜开，露水洒在他那沧桑的脸上、身上、还有鞋子上，望着一树树红彤彤的果子，他的心里像是灌了蜜。能卖点钱也可以，比卖粮食强，家里有东西卖总比没得卖的好嘛，他忍不住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果园里散发出一阵阵醉人的清香来，看，那一个藏在树枝下面的又大又红的果子，上面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儿呢，让人垂涎欲滴。仿佛那红彤彤的果脯就在他眼前，父亲伸长了脖子终于把它抓到了手里。现在大双、小双都赋闲在家，大双还要养伤，家里果园里的柑橘已经熟透了，能够卖点钱来补贴家用何乐而不为呢？人家想卖还没有东西卖呢？看到自己苦心孤诣经营了十几年的果树终于投产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不容易啊，他不住地感叹道：这十多年，家里的大部份开支都投资到了果树上，光是农药钱，肥料钱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还不说人工，这么多年总算熬过来啰，我还能看到他们投产。当初我连想都没有想过，现在已经变成实现了，真是事在人为啊。一阵阵秋风吹来，父亲感到了一阵惬意。
当我早上一觉醒来时，父亲已经把柑橘采摘好了满满的一背篼。能靠自己的劳动分担家里的担子，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正的长大了。
蜿蜒曲折的山路一眼望不到头，路边草木葳蕤，露水很快就把我的裤子打湿了。背上的水果虽然很沉，但我心里却暖烘烘的。经过厦门那次劫难，能过上如今这样安稳的日子，让我感到心满意足了。街上的行人熙来攘往，我稚嫩的脸上透着青春的活力，还有一股不服输的坚韧。
有客人来光顾了，我一阵窃喜，衣兜里的钱慢慢开始多了起来，望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刚才的胆怯和羞涩瞬间烟消云散了。
“好多钱一斤”
一个打扮得体的客人走了过来，拿起柑橘就往口袋里塞。
“一元钱一斤。”
我忙不迭地回答道。
“给我称上几斤嘛？”
“好”
这个客人真爽快，不讲价，我心里掠过一丝快意。又走过来一个妇女微笑着说道：
“给我称点，你橘子卖好多钱一斤啊？小伙子！”
“一元钱一斤，刚才别人才称了的。”
我认真的说道。
“那么贵哦，少点吗，反正是你自己树上结的有什么呢！”
我心里有点不悦：自己树上结的就该便宜嘛，肥料不要钱，农药不要钱，还有我吃苦吃力的背上街来啊，但顾客就是上帝，我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脸微笑着说：
“少点可以啊，你称好多呢？”
“称两个就是了，我给娃娃吃的。”
她满不在乎地说道。一看就是个家庭主妇，属于过日子的那种女人，什么事都得精打细算。怎么办？不卖吧，话都说出去了，
“两个就两个嘛，卖给你。”
遇到这种买主也没有办法，你买一个我都卖给你不说买两个，我心里嘀咕道。如果你实在是没有钱我送你两个又何妨呢？人不光要有事业心还要有爱心。
由于我卖东西灵活，嘴快，不知不觉满满一背兜柑橘很快就见底了。我却高兴不起来，想不到自己曾经豪情万丈，如今却落成了一个卖水果的小贩，心里别有一番滋味。但我心里明白:现在的我必须做好每一件事，因为人生的每一步都应该走好，才不会让自己迷失方向。
太阳暖暖地打在我单薄的身子上，小麦色皮肤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成熟，淡定。秋高气爽，微风轻抚面额，街上的行人开始愈来愈少。我果断廉价地抛售了剩下的柑橘，带着胜利的喜悦向家的方向奔去……
父亲看到我从朝门口凯旋，他笑逐颜开，嘴里不停地说道：
“卖点钱也可以啊，总比烂在家里好嘛。”
我露齿一笑，放下背篼，马上跑到屋里去，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零钞认真的清点起来。
无论我卖了多少钱，父亲心里都是高兴的。因为他坚持认为，有收入总比没有收入好吧。
一天午后，风和日丽。正当我卖完柑橘快要见到蓝天白云底下那座古老而又静谧的四合院时，“嘟嘟嘟”又是一辆小车从我身边擦身疾驰而过。我心理微微一愣，直觉告诉我:准是大哥又回老家来了吧！
“小双，小双，等到一会儿，我给你说个事。”
正当我狐疑不定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畔。我回头定眼一看，原来果真是大哥呀！只见他快步跨到我跟前，重重地撂下一句话:
“小双，你如果去当兵，以后就不要到我城里来了，我们就只是血缘上的兄弟。去喊几年‘一二一’回来了又啥！”我一脸懵逼，心理却泛起嘀咕:我没有说过我要去当兵的呀，看来，大哥曾经的部队生活让他“记忆深刻吧！”
接着，他又缓缓地说道
“我给你找了一个工作，去剑门关一家餐厅里上班，工资还过得去。”
我举棋不定，双眼只是无奈地盯着远方。因为我知道，现在的我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后来，这句话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父亲听了后，慈爱地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又不是他的县城，他有什么权利不让你去。”
我不置可否，作为父亲来讲，他对每个儿女的爱都是一样的，只是哪个弱小他就偏袒哪个这是一种本能。我想，这都是因为爱，只是他们彼此站的角度不一样吧！
大双的伤口明显好了很多，听说扎针灸可以刺激伤口周围的神经末梢，父亲马上行动起来:每天天刚一亮，他便领着大双，到山那边医生的家里去给大双治疗伤口，风雨无阻。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管儿女们遇到了什么艰难险阻，他们永远在你身边守候，不抛弃！不放弃！在父亲那坚实的臂膀和依偎下，任何痛苦和创伤都显得微不足道。
经过几个疗程的治疗后，大双的手腕明显好多了。每一个小小的进步，都浸透着父亲对儿女的拳拳父爱。
经过厦门这次劫难，大双变得目空一切，对一切事物了无生趣，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人不立志向不行，人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有看穿思想一切都完了。”
父亲苦口婆心地反复说着，由于升学失利，出门打工又遭遇横祸，大双此时抱有破罐子破甩的念头，嘴边经常挂着：
“人混得再好也是一辈子，混得再不好也是一辈子。”
这种想法，让含辛茹苦，对我们抱着无限希望的父亲来说情何以堪！谁家的父母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呢？可屋漏偏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怨谁呀！父亲的性格是固执了点，但对儿女们的爱没有打折，正是由于这种爱的太近，太切，让儿女们没有踹息的机会，让爱变成了束缚的枷锁，最终才伤到了彼此。所以，我们一定要给爱留一点空间，亲情之花才会常开不败。
大双为了发泄内心的苦闷、憋屈，时常说起话来口无遮拦。父亲则语重心长地对大双说:
“喉咙是个等音台，要想到想到的说出来啊……”
听父亲这样一说，大双往往咧嘴一笑，恨铁不成钢的父亲则是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当我们大了的时候，父亲却老了，不管我们遇到人生多大的劫难，父亲都用他那宽阔而温暖的胸怀将我们紧紧相拥。有父亲的地方总是我们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总得给孩子们找条出路吧，多少个夜晚父亲彻夜难眠：看来走读书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了，一个是他们年龄大了，自己也老了，二是升学也太难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现在就只剩下学技术这一条唯一的路可走了，古人说“家有万贯，不如薄艺在身。”长期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父亲一边忙着给大双的伤口作科学的治疗，一边又为大双的工作伤透了脑筋：和自己一起工作过的同事呢，个个都老了，退休的退休，走的走。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也不认识，哎！造化弄人啊，要是自己再年轻二十岁那该多好啊！
思来想去，对了!他脑袋里闪过一个人来，自己曾经暗恋过她啊，当时，她也对自己心存好感，只是迫于种种原因彼此没能走到一起。她后来在市里安的家，看看她有没有合适的工作给大双介绍一个，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就是几十年过去啰，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呢?可是，不找她我又能找谁呀？本来我不喜欢给别人低三下四的，但为了儿子的前途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哦，就当一次厚脸皮吧！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便踏实了很多。
夜已经很深了，暖黄的灯光下，父亲打开往事，疲惫地坐在书屋的圈椅上，戴着一副老花镜，给她最信赖的朋友写信。父亲心里不能平静：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联系的人，但，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还是要拉下脸来。求求她，此时，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接着，用他那颤抖着布满老茧的手摊开了信纸，钢笔字还是那么刚强有力，挥洒自如。
首先，父亲向他们一家人表达了最真挚的问候和祝福。感叹造化弄人，最后才谈到子女的工作问题，这也是这次父亲写信的主要目的，是重中之重的事啊！
收到父亲的来信，阿姨的内心激动不已，她没有想到自己在知天命年的时候，还能与老朋友联系。如今，她们早已褪去了年轻时的激情，谈论最多的话题，也都集中在双方的子女们身上。她诚邀父亲到她家作客，共叙人间的悲与欢，喜与乐，以及儿女们的工作问题。
后来，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父亲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市里拜访一下，他昔日的红颜知己，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和勇气啊。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无论自己多么卑微也在所不惜，这种情怀感天动地，无比崇高，也揉碎了儿女们的心。这种心碎的感觉又是多么的珍贵，多么的令人幸福啊。虽然，后来大双的工作还是没有任何眉目，但是，一位老人尽到了一个他做父亲的责任呀。
想想家中的境况，我若长期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在大哥的帮助和引荐下，我又来到了风景迷人的剑门关。暂时把自己受伤的心尘封了起来。默默地舔舐着自己的伤与痛，我想时间是疗伤的最佳药剂。
剑门关由于地势险要，素有“剑门天下雄”之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民间流传着许多脍炙人口的三国故事。唐朝的《剑阁闻铃》就出自这里。唐代诗人李白《蜀道难》中“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赞美，曾誉名扬海内外。
望着这秀美的风景，父亲的诗句《剑门关》忽现眼前：四川屏障剑门关，历代王朝征战绵。秦骗蜀贪凿古道，倚天断峭架桥悬。姜维计退曹兵将，李特称王起此间。北伐红军乘地险，全歼蒋匪一兵团。父亲对翠云廊也有一番赞美：一首七言律诗——《过长廊》：苍苍茫茫翠云廊，宛若龙腾凤起祥。三百长程十万树，千年古木众棻芳。虬枝壮杆摇天宇，铖斧弯弓箭闪光。三国栽苗成瑰宝，张飞政绩永辉煌。
剑门关的豆腐更是声名鹊起，天下闻名。让我大饱眼福：口袋豆腐、怀胎豆腐、雪花豆腐、神仙豆腐……还有根据三国故事创意而来的豆腐宴，更是叫人赞不绝口，让原本就出名的豆腐宴更加锦上添花：三分天下、桃园三结义、三顾茅庐……
这里每天都慕名前来许多旅游的中外游客。他们无不对这里的景色啧啧称奇，对这里的美食赞不绝口。
光阴荏苒，岁月翩跹，我不仅抚平了曾经的伤与痛，也迎来了人生的春天。还学会了这里的豆腐宴，做出了来惟妙惟肖。
闲暇时，我常和同事们去关口上玩耍，任风把头发高高吹起，那悬崖绝壁像刀砍斧凿一般，山上的灌木郁郁葱葱，我想，假以时日，我一定会更加笃定，从容地穿过人生的风雨墙。
不觉间，我们来到一个叫做“一线天“的景点，当我向上望去时，只见两边的巨石把天空挤成了一道缝，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压扁在里面。压抑得让人心惊胆战，却又涌上一种征服感。我感叹于大自然的巧夺天工。过了一线天，就是一个蓝色的湖泊，湖水似一泓玉液琼浆在阳光下轻轻荡漾。水鸟偶尔掠过湖面，水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波光粼粼，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我顽皮地扔了一块石子将小伙子的影子打碎了。湖泊的对面半山腰上，有两个很深的洞，叫”经皇洞”传说是古代皇帝藏书的地方，又由于悬崖峭壁没有人上去过。夕阳掩映在湖光山色之间，时而忽明时而忽暗，我的心豁然开朗，太阳腾空摇曳，被霞光和云海覆盖着的大地如诗如画，绿树、群山、蓝天、交相辉映，令人心旷神怡。
在外面久了，就想回老家去看看家里的亲人。看看那熟悉的村庄，还有那座古老的四合院。看看家中那年迈的父亲，看看那长满野草、野花的山间小路。虽然明明知道家乡还是那么贫穷，家里的情况也并没有一丝好转，然而，久别生情，这也许是人类最原始的冲动吧！出来快大半年了，对家乡的思念与日俱增，尤其是临近春节，这种想法和思念越发迫切。
拿着一个月辛辛苦苦挣来的工资，厚厚一沓在手里，在工作中的所有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了。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这个月该给自己添点什么衣服、生活用品啊……
回家自然要将自己从头到脚装扮一新，跑遍了几个服装柜台，东瞧西望，看看有没有自己中意的衣服，虽然商店里的衣服琳琅满目，比比皆是，但是想找个自己合适的还真不容易呢，首先，衣服要合身、得体、而且还要时尚、潮流、前卫、选了好几家终于选了一件自己还算满意的衣服。一问价格，也着实不便宜，一百元一件，对那时刚上班的我来说还是觉得有点小贵的，但在虚荣心的驱使下，我还是慷慨地掏钱买了下来，脸上洋溢着得意的微笑。
回到住地，我迫不及待地赶紧把新衣服换上，对着镜子孤芳自赏起来。望着镜子里高高瘦瘦的自己，在一身时尚靓丽的衣服包装下，帅气逼人，带着青涩、纯真、淳朴，如蓓蕾初放。青春的脸庞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遐想。细碎乌黑的头发也被打理得油光可签、纤尘不染。更加显得青春、阳光、英武。我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头发，刚打上的定型水还挂在头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来。天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蓝白相间的上衣相得益彰，任谁也看不出我是一个山里娃。比城里的孩子还会穿衣打扮呢，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哦。此时，我的心被幸福填得满满的。这可能是由于虚荣心在作崇吧，但也可以看着是人的一种自尊呢!
然后，再从商店买回一个大小适中的红色牛皮拉箱，装上自己刚从街上买回来的各种小礼品，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经过一路颠簸，熟悉的村庄映入眼帘，呼吸着那新鲜而又熟悉的空气，我心里轻松了许多。
“爹，在家里哈。”
看到父亲我亲切地喊了起来。父亲突然看见儿子回来，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依然那么亲切、那么慈爱。只是脸上多了些皱纹，手上多了些老茧。父亲打量了我一番，亲切地对大双说道：
“去给小双舀碗饭。”
原来，我正赶上了家里的午饭，父亲端着碗和大双正在吃饭呢。
“我自己舀就是了啊，你们吃你们的。”
我忙不迭地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客人，怎能麻烦家里人呢？不管我走到哪里，回到家我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家里的一切如故，伙食依然没有任何变化，简简单单的粗茶淡饭，父亲却吃得津津有味。好像他吃得是世界上最美的佳肴一样。我虽然在城市里过了一阵子好日子，但家里的饭我依然觉得最香、最踏实、最实在。父亲常自嘲地说：
“经济上的贫穷，绝不等于政治上的软弱。”
换言之，人穷志不穷，再穷不能输掉骨气，不能被自己打趴。觉见他是一个多么坚强的性格，他一生都是在按照他自己的目标在走。所以他决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他，坚强、执着、刚愎自用。不知谁说过“人不要做精神上的乞丐。”这句话，父亲做到了，其实他是幸福的……
父亲满脸忧郁地看了看我。顿了顿，然后，平静地说道：
“我看你吃的在肚皮里面，穿的在身上。”
我笑笑，不置可否，父亲这是说的一句大实话，可如今哪个年轻人不是这样的呢？我突然明白:父亲隐隐的在为我的前途担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是他经常告诫我们的。望着父亲凌乱而又花白的头发，我心酸不已，又无计可施。历经磨难，我感受到了另一种命运沉淀的厚实与喜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