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祸之法有两种,对于平头百姓和朝廷大部分官员来说,第一种更适合:点头哈腰,俯首称臣,将相荣的欺压变成常态,直到麻木,毕竟不管是谁统治齐国,都是当权者不在乎的对象,都是在刀口上求生存;第二种就是齐瑶这种,处在相荣的黑名单里必死无疑的人,要吸取教训,警觉地反抗,找到和自己处境相似之人,一起群起抵御,谋求生机。
齐瑶想到的第一个人,彭英!确切的说,是那位见过两次面就施以援手曾地契给自己的彭辰。
齐瑶回到府中,已经天黑。既然自己有了主意,那么就必须告诉顾孟泽,和他站在同一战线。
不巧的很,顾孟泽因为今日生意上的事,已经酩酊大醉的躺在床上,嘴里还胡乱说着:“喝,喝!灵卿!公主!”说完随着“哇!”地一声,趴在床边吐了!
齐瑶略略地感到恶心起来,小田已经注意到,忙说:“我重新收拾一间房,公主先去休息吧!”
顾孟泽难受的在那哼哼起来,高竟,杜张命下人将床边的污秽收了起来,有下人识相地过来把地面擦拭干净,李善正准备为顾孟泽擦脸,脱去身上已脏的外衣。
“你们下去吧,留我和小田,断尘照顾。”齐瑶突然道。
“公主有孕在身,恐有不便,还是……”
“去吧,若是忙不过来,我再叫你们!”
众人四顾,犹豫片刻一起退下,李善只挥着手把其余的下人一并叫走。
齐瑶边用凉水将毛巾浸湿,边嘱咐小田:“命人准备点清淡的粥,等驸马醒了好喝一点。”
小田应声下去后,齐瑶也已将顾孟泽脸上的脏物擦净,又将备好的冰毛巾敷盖在他的额头。只是顾孟泽半脱的外衣还在身体下压着,她只得用力抽出,将靠外未脱的衣服帮他撤掉。不过顾孟泽内衫有一点艳红随即映入齐瑶眼帘,齐瑶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猛的一跳。
那是女子唇脂。印记纹路清晰可见,唇形微微上扬,能看出那是一个不怀好意嘲讽的笑意。
齐瑶紧紧攥着手里的外衣,拳头紧握,青筋渐现。经历宫中一事,已然精疲力尽,照看顾孟泽已经是勉强,可看到这一幕,她一种走路踩空的感觉。
“公主,我已另行收拾好了房间,您去休息吧。”小田又进来催道。
“不用了,今日我回公主府休息!”
“这么晚了……”
“也就两条街。你们好好照顾驸马!”
“是!”
高竟准备了轿撵,齐瑶没乘坐,带着断尘就着街道商户店铺透出的光,慢慢地走着。她在前,断尘提着灯笼在后。
炎热夏日已过,夜晚没有夏虫复鸣,没有人声杂音,只有耳边的微风在蹑手蹑脚的小声响着,似是害怕打扰夜的安静,更怕打扰齐瑶内心的平静。
“公主!”一个沙哑的声音忍不住的响起,“夜里还是有一点冷,公主千万别着凉了!”断尘将自己的衣服卸下,径直为齐瑶披上。
齐瑶抬手掖住衣服,看着戴着青色冷玉的断尘后,一副苦中带笑的模样道:“今日,总算有了件开心的事。孙太医的医术真是了得!”
“多谢公主再造之恩!”
齐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断尘,“你我从前是不是就认得?”
断尘正欲开口,但还是噎了回去。承认,就断了他留在齐瑶身边的路,不承认,那就就给出像样的理由。究竟什么身份,才会让人大费周章对他用刑?这些他都还没想好。
“算了!”齐瑶看着他难为情地动作,不再逼问。
“断尘不想骗公主,也不想道明过去种种。但我会一路陪着公主。”
“我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公主罢了!”
谁做一件事能没有目的。断尘知道齐瑶怀疑自己别有居心。她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女子,朝中无人,身边无有兵权贵,自己跟着她总得说出自己的理由,而自己的理由就是想陪着齐瑶,和她在一起。这种理由不足为人道,所以,只能编出一个目的取信于人。
经过今日宫中之事,断尘已断定齐瑶有了争心,权力不是目的,但却是她达到目的的资本。所以他已心生一计。
“公主,断尘跟着你,只有一个目的,想发兵岭南,从魏人手中救出我的家人。”
“你是岭南人!”
“对!”
“那你应该从军,我这实现不了你的抱负。”
“我等不了那么久!”
“我帮不了你!”
“但你会帮!因为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齐瑶动了一下耳朵,以为自己幻听。
“齐国易主,但还未大定,当今陛下和太后政见不和,相互制衡又相互制衡不下。但公主一定不想看到最后的胜利者是太后。大好的齐国,不能尽数在鄙国人手里。所以,公主定会插手此事,而且已经插手。今年科举选拔,公主让吏部周正大人修改了考试制度,未有五篇影响深远的文章,不得参加考试。就这个条件,救了很多齐人考生,同时也把想来浑水摸鱼的鄙人拦在了外面。公主要做的,招揽人才,已经开始。而公主这么匆忙的嫁给驸马,是因为想聚集钱财。驸马是齐国富商,管着齐国各路生意,而且还做官府的生意。人才有了,钱财有了,公主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兵马。而我,自认为有将帅之才!”
齐瑶哪想过这么多!难怪世人常感叹,做者无心,看着有意。不过,断尘有一点看的清楚。齐瑶的确是不想太后掌权。
“你太自负了!我没你说的这么深谋远虑!”一想到断尘都以为自己不是真心实意嫁给顾孟泽,齐瑶有点想不明白,“你为何觉得我不是真心想嫁给驸马?”
“公主要听实话!”
“对!”
“公主一直喜欢的难道不是冥渡将军吗?”
齐瑶的心像被人掏了一下,说不上好与不好,但的确很膈应。
“公主对驸马,是试着看看的心态,你对他的感情是自己逼自己而来的,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自然流露。”断尘继续道。
齐瑶随着断尘的话,试着默默问自己,是否真如他说的那样。可是,刚刚看到那个唇脂的时候,她明明很在意。
“公主生在皇家,从小到大在各种斗争中游走,权力之心和争夺之法已经融入骨子里,面对境况不用刻意,你就能忖度而行。从前齐王庇护,你单纯善良,那是因为有人替你残忍。”到这时断尘停了一下,似乎不忍狠下心想把所以难听的话都说出来,“齐王去了,相丘另娶,公主必须找到安全又可以依靠的人。顾孟泽商人身份,鄙人身份,都值得公主选择嫁给他。”
这个世间,让人感动的是共鸣,让人害怕的也是共鸣。断尘也是权贵,他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分析齐瑶,一针见血。
齐瑶再次摸着自己的肚子,想着断尘的那句:你单纯善良,那是因为有人替你残忍。她不是就是因为今日看到澹台夯月胎死腹中,所以才坚定信念,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放手一搏吗?
看着齐瑶被说的哑口无言,断尘已清楚,自此以后,齐瑶都不会赶走自己。谁都不想放弃一个懂自己,还能为自己达到目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