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下雨天。从一号线人民广场站的15号口出来。其实从14号口出来去我的目的地更快。
雨不大,淅沥沥的声音中依旧可以听见不远的14出口那儿的笛声。旋律,我已经很熟悉了。
——也正是因此,我才会怕走过那儿、怕看到那短短半百级台阶上的五个面熟的人——五个衣衫褴褛,面前摆着小盆儿小碗儿的——乞丐。
15号口出来的路我也很熟悉,甚至知道出来就是来福士广场,左拐十米有一对儿常年躺在那儿的老夫妻;喏,对面那个红色电话亭里,有一个“疯子”,每个周六上午都会在那里面对着模糊不清的铁皮按键“梳妆”好久,再到对面行乞。
不知是已经麻木了还是故作平静,我从他们面前快步走过;眼睛不停地望向左边的广告牌,我想着:“如果我不想给他们钱,那还不如......就装作没看到吧。”我企图以这种“眼不见”的方式来减轻心中的不安。次次如此。
今天在回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阵似曾相似的对话:“......孩子。记住了,现在的乞丐呀都是骗人的!以后见着了,千万别给他们钱啊!.....”
犹记得当我尚小,母亲也会在见到这些人时对我说悄悄话。
但她会说:“如果你愿意给钱,就给吧;到底是骗人的还是真的,分界在你自己心里。”
分界吗?.......我自是清楚那个吹笛的老爷爷十有八九是真的无人照管;那个说自己瞎了一只眼的阿婆眼罩后完好的眼睛我也见过,但是即便分界,我也从未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施舍”过一分钱。
“今天没带零钱。”“拿钱包太麻烦。”“我赶时间呢。”......我心中一直默念着这些为我开脱的话。
猛一回头
——才有些惆怅地臆测着其他那些看见他们的忙忙碌碌的行人是否会像我一样,在对这些行乞的人们视而不见时有那么一丝丝的良心不安呢。
我无从得知;但我相信,他们或许是曾经不安过的。
在这个喧嚣而又冰冷的城市中,所有的不安终会被百口不一的借口所淹没,一如我心中的分界,清晰无比却早已被无情模糊,那终会消失的。我们与我们心中的无奈着、不安着、不满着甚至抗争着,也终会在内心与现实中屈于后者;这种妥协,我除了尽量减缓屈服的速度别无他法;我再不安又能如何?
毕竟分界只是我一个人的,世界却不是为了我一个人的。自在心中便是。
所以我们随波逐流。
后来有个初夏,一样的地点,却来了个“新人”。周身栀子花香。
我向老奶奶买了一串手镯。花骨朵半开,一个小时就全焉了。两块一串,在寸土寸金的人民广场地段。
颤抖着手递过去两枚硬币,犹听到边上的瞎眼阿婆问她:“你卖这个,能挣几个钱?”
吹笛人大声嚷了句,“那也是靠人自己的手!”
我揣着跳得砰砰的心结果手镯就小跑开。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没有义务帮助他们。但我相信我尚存的良知。
......分界?我哂笑。
哪有这种东西,不过是人为划定的。
我若有绵薄之力,此刻也愿以浮游之身打破它。妄图温暖这个世界。
——不是“我”,是“我们”。
2018.08.03
莫原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