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何安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窗外的月亮得耀眼,他把手枕在脑后,回忆梦里熟悉的面庞。已经好久没有梦见过荣妍了,那张清澈又明艳的脸,眼睛里仿佛永远有水汽,眉尖仿佛永远有愁绪,唇角仿佛永远有笑意,这样一张让人移不开双目的脸,陌生又熟悉。
怎么能不熟悉呢,铺天盖地都是她的海报,打开电视就是她的剧集和广告,时下最炙手可热的女明星就是她了吧。只不过,她现在叫颜容,如何能不陌生呢,早就不是同一个人了。
为什么会在今夜梦见她呢?王何安扭头看了看闹钟,2016年4月27日2:26。对了,五年前的今天,他们分了手。
没有告别,没有理由,只有一条闪着荧光的短信:“分手吧。”那个理由他至今没问到。两人最后一通电话里,她说他看不清现实,满脑子理想,早晚要撞墙。
那时他不懂,理想不好吗?而且他的理想,不就是她的理想吗?他们约好要一起走红毯,她在台前,他在幕后,牵着手一起上领奖台。他疯狂地拨打她的号码,轰炸她的邮箱,却只得到她同样冰冷的一条短信:“别再找我。”
他想要一个答案,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因为他确实撞了墙。
因为荣妍而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他稀里糊涂地通过选角面试,参演了他人生最重要的一部电影。他只是男三号,戏份并不多,或许彼时内心的压抑和不甘正好与人物相符,或许上天想给他一些别的补偿,这部独立电影虽然受众不多,却获了国际大奖,而他也在国内知名电影节获得了最佳男配角的奖项,起点不可谓不高。
拿起奖杯的一刻他觉得讽刺,荣妍心心念念的红毯与奖项,他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然而她在哪呢?她是引他渡劫的仙子吗?给他留下刻骨铭心的痛,点燃他内心灼灼的火焰,然后消失无踪。
然后他就做起了演员,签约了业内鼎鼎有名的千秋影视,他以为会一帆风顺,但是哪有这么简单呢?奖项带来的注目转眼消散,没有背景、半路出家又不会逢迎的他,很快就被遗忘了。
做演员本不是王何安的本意,但成功来得太盛大太迅速,让他有些飘飘然,随之而来的沉寂也就格外难捱。深沉的夜里他偶尔会想起荣妍,这个似乎无意中为他做了每一个重要决定的人。
五年前因为失去了她,所以阴差阳错做了演员。而九年前,正是因为遇见了她,所以有了做导演的梦想。
彼时他十八岁,青涩又意气,陪着朋友报名艺考,排队的时候在人群中远远看见穿着白色羽绒服的荣妍。她轻轻哈气温暖双手,修长的脖颈从柔软的羽绒衣中露出,阳光流连她的睫毛不肯离去,一如王何安的目光。
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荣妍转过头来,眼含水汽,眉带愁绪,唇有笑意。王何安的心剧烈地跳起来,仿佛小时候在西安旅游时敲动的城门大鼓。我不能错过她,十八岁的王何安告诉自己。
他人生第一次鼓足勇气向女孩搭讪,直白而笨拙:“我叫王何安,我想认识你。”
女孩轻轻笑了:“你好,我是荣妍。你也报表演系吗?”
“不,我不是……”王何安有些局促,原来她想做演员,如何与她搭上话呢?“我想报导演系!”他大声补了一句,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女孩又笑了,笑容里有宽容,也有羡慕。但王何安如何留意得到,他只知道荣妍笑了,可以融化一切严寒。
这是一切的开端,美好得不切实际。
夜晚他们在后海散步,凝结的湖水反射着微光,酒吧的歌声交错传来,却一点也打扰不了交谈的少男少女。
王何安觉得自己那晚说了很多话,从儿时趣事到学校点滴,只恨自己年岁太小,经历的事不够说个三天三夜。荣妍一直是笑笑的,却鲜少说起自己的事,王何安只知道她来自南方小城,梦想成为戛纳影后。
说到梦想时,荣妍的眼里闪闪发光,做演员是她从小的梦。“演员可以体验不同的人生,一生太短,而演员可以活得很丰富。”她这样说,月色和晚风同时拂过她的眼睛,却丝毫没有动摇她坚定的目光。
王何安被这认真的神情打动,迅速地为自己树立了理想:“我以后要做大导演,为你写一个动人的角色,和你一起牵手走红毯,拿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