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想起那些让人不开心的结局,回忆过程总是美好的。
在吴小雨还是那个吴小雨,精力旺盛,活泼大胆,永远在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世界。
一路上她又说又笑,回忆着往事,轻羽也兴致勃勃。
在铁桥上停留拍照,还特地要求轻羽再给自己买朵玫瑰花。
十年前十块一朵的玫瑰,十年后还是十块,花还是那朵花,价钱还是那个价钱,这真是一个神奇的桥。
他们上了桥头的天桥,重复走过十年前的路,一路朝泉山上爬去。
一处凉亭,一处隐秘的树林丛中,甚至一个小台阶,在吴小雨的提醒下,轻羽都能准确的记起过去和吴小雨爱情的瞬间美好。
她站在一颗巨大的,斜倒在路边距离地面有五六米的大槐树顶端,就像十年前那样轻松的来回走动。
她不恐高,也不怕冒险,不像轻羽,站在那颗树中间,不到树梢,便要腿脚发软。
轻羽仿佛看到前方的草坪上,自己正在打开背包,铺开野餐布,琳琅满目的摆出一堆食物。
他喂她吃一颗草莓,她笑着,把自己手中的水轻轻喂到轻羽嘴边。
他们相互依靠在一起,看着山崖沟壑处的层峦叠翠,望着蓝色的天,白色的云,相互用自己能够想到的一切美好词汇表达着爱情。
他是爱她的,而她,那时候也是爱着轻羽的。
想到这里,轻羽主动握住了吴小雨的手。他紧紧握着它,有那么一刻,他多想现在,就这一刻,和她结婚,生一堆孩子,也算是幸福人生。
一路在绿阴和台阶上轻松前进,爬到最高处,穿越索道和新修的马路,到达碑林。
他们肩并肩一起站在碑林塔的最高处,俯视着整座城市,尖叫,呼喊。
清风吹过吴小雨的长发,她的笑和勇敢在轻羽眼里,从未曾改变。
碑林对面是一个土夯的巨大建筑物,不知道何年何月,什么东西。
吴小雨就像当年那样,从陡峭的斜坡像蜘蛛一样攀爬而上。
双手双脚不怕荆棘,也不怕山崖下的深沟。她奋勇而前,身手敏捷,最终站在那夯土墙的最高处,闭上眼,张开双臂,让清风吹散长发,静静的矗立着。
轻羽虽然现在坚持晨跑,可比起十年前,身体虚的可谓是一塌糊涂。爬个台阶,上个高楼勉强还可以。
可是要让他双手双脚连蹬带爬上到这绝壁处的夯土台子上,显然现在肯定是做不到的。
他只能绕一大圈,从另一头来到夯土台阶比较缓和的地方。
他站在那里,表情复杂。
爬山的时候,他还挺高兴,甚至有了一种想要和吴小雨再续前缘的冲动。
可现在,当他过了索道,来到那条通向碑林的马路时,脑海中便很快浮现出了自己和张萌拼命爬电线杆的场景。
他们从早上七点开始,一直爬到天黑,看不见风景。
那一幕幕,每个瞬间,每次笑脸,甚至抱怨都无情的在轻羽脑海里真实的闪过。
电线杆上的太阳能发光板让他看的一阵晕眩。
他呆了。
他也好久不见她。
好久,她再也不联系。
就像这个人消失了一样。
“你还是十年前的轻羽,还是那么胆小,不敢上树,也不敢靠近悬崖。
我记得十年前,你就站在现在的位置,任凭我怎么说,你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站在最高处,背对着太阳,吴小雨大声喊着轻羽。
随着她的叫喊,十年前那让轻羽永生难忘的画面再次重演。
她从最高处朝另一边的平地跳了下去。
落差最起码有四层楼高,轻羽只看见那平地上一阵尘土快速被风带走,留下的吴小雨正脱下鞋子,抖着里面的尘土自言自语:
“还是那么虚,这么高跳下来,地还是软绵绵的。十年了,一切都没改变。”
对自己和张萌的记忆被吴小雨再次不要命的冒险瞬间冲散,轻羽连忙跑下去,望着地上那深深陷下去的两个脚印,才深深出了口气。
似乎他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等吴小雨收拾鞋子的功夫抱怨到:“你以为自己还年轻啊,十年了,你就不怕这地被人动过?万一是硬的,有石块,你怎么办?”
“有你啊,再把我背下去。你啊,从小不碰土,那像个男孩子。我就纳闷,十年前怎么就看上你了。”
说着便转身朝另一个山头跑去。
如果说和张萌爬山,自己是折磨别人。
那和吴小雨爬山,肯定是她在折磨轻羽。
几乎和十年前一模一样,轻羽只能一直跟在吴小雨身后狂追,而吴小雨却总有使不完的劲。
她总能轻松的跳过每个更宽的沟渠,在爬山的过程中发现很多的冒险和乐趣。
在山的最顶端,望着下面碑林那黄色的琉璃瓦,轻羽从背包里拿出野餐布,食物和水。
他用驱虫的喷雾在野餐布周围狂喷一气,才邀请吴小雨坐下来歇会。
“巴黎谢谢你。”
轻羽说着,目光注视着她。
吴小雨吃着面包,喝着水,望着远方:
“我的恶作剧,道歉的人应该是我。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却差点成了意外。我再次道歉,原谅我,好吗?”
说着,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轻羽。
她屁股往轻羽身边靠了靠,主动依偎到轻羽怀里,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摸着。
“如果那天我从医院进去,可能一切都会改变。我不会如此愧疚,直到现在,还无法原谅自己。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总是做噩梦,梦见你。
梦见你在哭,愤怒的望着我,我却无能为力。”
“那你期待过再见我吗?”
吴小雨突然问,头枕在他大腿上躺了下来。
“只要想起你,我就期待着再次看到你。可又害怕,怕见到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只是想说,在中山实习的时候,当听到你和别的男人好后,我妒忌了,愤怒了,快要发疯了。
我……”
没等轻羽继续说下去,吴小雨的吻以覆盖住了他的唇。
久违的重逢让压抑十多年的可怜人紧紧抱在一起。
他们相互渴望从对方身体里寻找到青春的信息,那是他们最好的回忆,也是青春最好的部分。
他们相互熟悉对方的身体,也熟悉对方的感觉,熟悉对方的渴望。
一阵窒息,尖叫……
拥抱在一起的人难舍难分,紧紧纠缠在一起……
一直到天黑,在后山的盘山公路上,两个人一路狂奔,一路追赶……
轻羽再次背起吴小雨,一步步沿着公路朝山下走去……
金融风暴就像台风,酝酿了很久,在不确定的因素中持续蔓延,侥幸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它以席卷了全球。
集团公司的订单断崖式下跌,很多产业资金链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瞬间砍断,股票更是一落千丈……
就像一条巨轮,在十二级以上台风的呼喊声中,海上的巨无霸有点摇摇欲坠了。
董事局天天开会,股东们为了自身利益吵的不可开交,而公司每天的支出和员工的薪水正在极速抽干这艘海上巨无霸的血。
董事长在沉重的精神压力中累倒住院,留给继承人的一团乱麻理了更乱。
更何况,那还是个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的公子哥。
学一天没上,花钱泡妞的本事却样样精通。
夜店的一哥,场面上的人,可要去面对集团公司庞大的财务问题,他基本上就是一个被提线的木偶。
自己什么都不懂,只能让人摆布了。
经过多轮董事局会议讨论,为了收缩资本,减少损失,医疗器械分公司被彻底放弃了。
董事局放弃它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不挣钱,相反,它现在是除了房地产之外,集团公司最挣钱的一处产业。
正因为还能挣钱,收入乐观,所以才值钱。
董事局和夜店一哥都觉得,它肯定能卖上个好价钱。
轻羽在董事局会议上的辩论以让他声音嘶哑,连日来不眠不休的工作让他眼圈大黑,整个人到了一种快要支撑不下去的地步。
他不愿意自己的奋斗成果就这样被人随便舍弃,为了利益,被无情的牺牲掉。
可最后,即便是经过了一周的强烈辩论,董事局的股东们依然一致决定,再更大的金融危机来临之前,必须速度卖掉它。
夜店一哥许诺,在分公司被卖掉后,给轻羽双倍的分红,甚至可以让他进董事局,成为大股东。
看着董事局的投票结果,和一哥那皮笑肉不笑的嘴脸,轻羽冷笑。
他愤怒了。
他用力把手中的一堆文件抛洒到天花板,快速甩门而去。
他空出来的座位上,留下了一份早已写好的辞职书,这是轻羽的最后尊严。
晚上,轻羽直飞新加坡。
赶早,按照打听好的地址,他来到了张氏集团的总部大楼。
张萌最近非常劳累,虽然暂时安抚了那些在董事会上反对自己的股东,可金融危机的来临让她从父亲去世后便一直处于高强度的工作状态。
董事局内部对张萌的决策意见分歧很大,外面强大的金融风暴又不等人。
庞大的张氏集团看着风平浪静,财力雄厚,可张萌知道,台风到来后,摧垮一个金融帝国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清晨,还没吃早餐,她便急匆匆来到了总部大楼。在这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去处理呢。
张萌在楼前下了车,司机去泊车,她疲惫的独自一个人往里走。
突然,她就感觉一个人影朝她冲了过来。
这把她着时被吓了一跳。
她快速的躲开,连忙大声呼喊保安。
可等她定下神,看清来人的脸后,脸色瞬间恢复了平静。
她朝抓住轻羽胳膊的保安挥挥手,快速走上前去气愤的吼:“帅哥,找我可以打电话啊。你这是要吓死人?蹲我,我那里惹你了?有没欠你钱。”
也许是理解张萌现在的处境,轻羽并不生气,快步跟上她朝里面走的脚步,一本正紧的诉苦:“大小姐,我也没办法啊。你们前台说见您要预约,预约要等一周。我这也是没办法,吓着你了?不好意思。”
望着坐在88层豪华办公室里的张萌,轻羽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失去了父亲,她变了,瞬间变得那么陌生,那么让人觉得不敢靠近,变得冷漠,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