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梦做的太过于真实了,虽然过去了十年,却仿佛还在眼前一般。不愿过多的去想,却突然念着前些日子忠叔不知从何处为我寻来的那幅画,便翻身起来兀自去了书房。
蒋陵远回来的时候我正在临摹那幅缙王的《秋鸣山居图》,或许是许久未曾动笔,以致于落笔之时我的手竟然抖了两抖,快完成的作品上乍然多了一团墨渍。我向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时常瞧着院里没垒好的柴火、案几上没放好的茶盘心里便冒出一股股怒火,只恨不能将这一切都砸了个干净。我知道我这是患了病,月姨常常避着我抹泪,忠叔也时不时叹上几声。他们以为将这一切都隐藏的极好,却不知道早些年他们请大夫来给我瞧身子的时候我便知道了,那大夫说我只是忧思过重,可哪有因为落了几根头发就避开患者病情不谈的大夫。
我瞧着眼下这团墨渍恼人得很,便索性丢下了笔,仰靠在太师椅上小憩。蒋陵远推门进来,瞧着我这副模样,抱怨似的说道:“这些日子天凉得厉害,你倒是越来越不注重自己的身子了。”这椅子还挺硬,坐着是在不大舒服,明儿个一定得求月姨做两个又大又软的垫子。
蒋陵远见我不搭话,也没有半分恼怒之色,只是解下自己的大氅,隔着书桌扔到我身上,继续念叨着:“你爹将你托付给我,我理应好好照拂你,可你不能总是如此。”又来了又来了,我的眼皮子忍不住掀了一掀,我最听不得这些话,回嘴到:“我爹那是将我托付给你,不是让你给我当爹好吗?”
他僵硬的脸难得有了半分松动,轻笑一声接着说道:“也是,你的身子比寻常男子都强壮几分,是我多虑了。不过日后你若是瞧着那些柴火不顺眼,吩咐虎子去挪就是,他是个机灵的,定知道如何叫你满意,何须亲自动手?”
诚然以我这般性子,这些话我当然是听不进去的。我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反问道:“你这些日子出谷越来越频繁了,可是寻着机会了吗?”
蒋陵远玩弄茶杯的手顿了下来,换了一副神色道:“京里来的消息,皇帝病重,恐怕大限将至,过些日子,咱们便可以暗中入京了。“
自从一年前救了那个从崖上掉下来的少年,我总觉得谷里的氛围一日比一日凝重,往日那些小子们辰时才开始操练,可那少年离开以后,每日不到卯时谷里的操练声便震天响了,连累我也得早起帮月姨准备早膳。不过忙也有忙的好,忠叔再也没拎着我去练功夫了,我也乐得歇歇懒。
想到回京之日将至,我的心底却没了往年的渴盼,十年了,那座掩盖了无数肮脏龌龊的京城早就没了什么念想。若是来日大仇得报,我倒真想回到这谷里砍一辈子柴。只是,蒋大公子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得陪着他。
我起身打了个哈欠,觉得整日想这些实在无趣,还不如回去睡一觉,明日也好早些起来给月姨帮手。便也不顾屋里那男人的目光,自顾自的回了自己的卧房。
第二日天尚未大亮,养在外面的几只大公鸡便开始打鸣,我翻了个身,挣扎着还是从床榻上起来了,想着早晚还是得将这几只油光水亮的鸡给剁了,也给大家解解馋。
隔壁院儿里便是一间厨房,连着一间大厅,那些小子们练完之后便来此处用早膳。我踱着步子过去的时候,虎子已经在院里忙开了,将一摞柴火背到灶间,月姨正揉着醒了半夜的面团,见我过来,忙招呼着问道:“姑娘怎么又起这么早?早就说过奴婢这儿有虎子,用不着姑娘,快回去歇着就是了。”
我听着“姑娘”、“奴婢“之类的话就头疼得厉害,心里盘算着我那股子邪火莫不是听这些话听出来的。在这座荒谷一起生活了十年了,实在没有必要这样称呼。可他们毕竟是长公主赐下的家奴,我也不好叫他们废了规矩,毕竟将来回京,他们大抵还是要回那府里的。
她虽不让我帮忙,我却不好意思终日在这里吃白食儿。懒得搭她的话,自顾自像往常一般,淘了小半桶米,又倒了一桶水在缸里,架起柴火来熬粥。人多了吃食总是不那么容易做,我这边料理清楚,月姨才开始切面团来蒸馒头。
我算着时辰,帮她把笼屉一一摆好,嘱咐虎子将火烧得再旺些,切好的馒头便可以开始上锅蒸了。虎子生好了火,将一篮子野菜献宝似的端给我瞧:“姑娘,你昨儿念叨着该备些青菜了,我昨夜里便寻了些野菜,刚刚已经洗过了,这会儿还算新鲜着,等今日随忠叔出谷,我再多买些回来。”
我点了点头,赞道:“难怪蒋陵远夸你机灵,干得不错。”
接过菜篮子,转身便去将野菜切成细细的丝儿,人多了饭食做起来总是麻烦些,待会儿便可以直接将这野菜丝儿放入粥里,让他们尝尝野菜粥。
转眼天大亮了,谷里的雾气也散得七七八八,想着那群小子们该过来了,将热好的酱牛肉连着热气腾腾的野菜粥一并端了出来摆放好,我便回了自个儿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