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将军差人来问,今日约杜家公子去月满楼是什么时辰?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我收回飘得老远的神思,应和了一声问身边的扶琴,“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的话,已经申时末了。”
“嗯,好。遣人去知会将军一声,咱们现在就出发。”
扶琴见自家姑娘的语气淡淡地看着别处,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心事一般,便出门唤了个小丫头去传话,自己回到房中企图转移自家姑娘的注意力。
“姑娘,昨儿个忠叔差人将我们院儿里的小厨房修缮了一番,这两日便可以用了,姑娘晚些时候可以去瞧瞧,看还缺些什么奴婢叫人去备着。“
“扶琴呀”,我顿了一顿,又接着往下说,“若你有个至亲姐妹,她想嫁的男子家中与你有血海深仇,你会怎么办?”
扶琴被我问得愣了神,大抵是从未见过有人将这类话本子里的桥段往真人身上套的,随即便展开了笑颜。
“从前在宫里有个嬷嬷曾经教导奴婢,世态人情更甚于明月清风。若真如姑娘所说,只要与奴婢有血海深仇的不是那个男子,奴婢又何必为俗念所困呢?”
“世态人情甚于明月清风,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意思。”
双双见自家姑娘从后山回来便窝在软塌上发呆,方才遣人回了将军的话却没有半分要动身的意思,心中忍不住跟着着急。扫了扶琴一眼,却发现她气定神闲更甚于自家姑娘,双双深吸了一口气,正欲提醒自家姑娘该动身了,抬眼却瞥见扶琴正笑意盈盈的盯着自己。
呜呜呜,扶琴姐姐笑起来实在太可怕了,不敢说话……
我想着自己的心事,自然不知道这两个丫头眉来眼去的在做些什么,等时辰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得,咱们走吧!”
蒋大公子负手站在马车旁等着我,只见他身着宝蓝色四季缠枝柿蒂妆花曳撒,腰间系着犀牛带,只缀着一块铜腰牌,看起来像是刚退值的模样,干净利落却又威风凛凛,不愧是我的“兄长”。
见我走近了,向我伸出一只手来,作势要扶着我上马车。我穿着襦裙多有不便,便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扶着他踩着小杌子上去了。
府里的马车虽比不得当年国公府的阵仗,比起寻常人家却是富丽许多。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缓缓驶出朱雀街,只听见街市上繁闹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近。
我见蒋陵远似乎有心事一般,自坐上了马车便一言不发,只是皱着眉头闭目养神,便先开了口。
“陵远哥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总是支持你的。”
蒋陵远抬眼瞧了我一眼,答非所问地问我:“你今日为何去后山地牢?”
“我只是想去瞧瞧,隆菀菀费尽心思送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罢了。”
“我答应过你,一定会诛尽相府满门,你只需做好平西将军的女儿就可以了,我不想你脏了自己的手。”
“好。”
蒋陵远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她真的是长大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娇憨的小丫头了。
“爷,咱到了。”
马车在月满楼正门前停了下来,外头传来虎子的声音。
马车内的两人相视一眼,蒋陵远先下了马车,又在外头等着扶我下去,虎子牵着马车去了后院。。
正是晚膳的时辰,月满楼人满为患,小二见蒋陵远带着我过来了,忙不迭地凑上来:“主子和姑娘来了,掌柜的还在忙着,小的带主子姑娘先上去歇着吧!“
蒋陵远点了点头,示意小二前面带路。
必竟蒋陵远是月满楼的主子,是故哪怕此刻再怎么人满为患,二楼也常年给蒋陵远留着雅间。小二将我们带了过去,蒋陵远又叮嘱道:“晚些时候京兆府尹家的小公子会过来,到时候直接将他带来这里即可。”
“好嘞,主子您先歇着,小的这就吩咐后厨备膳。”
“去吧。”
雅间里燃了银丝碳,整个房间都被熏得暖烘烘的,我解下披风放在一旁,忽见桌上摆着两碟晶莹剔透的点心,便兴致勃勃的拈起一块来尝尝。
“陵远哥哥,这点心味道极好,你也尝尝吧!”这点心入口即化,鼻腔之间都充盈着一阵不知名的芳香,并不甜腻,比百味居的葡萄干米糕还好吃。
“你若是喜欢,回去的时候叫掌柜的替你打包一些便是,这会儿少吃一些。”
蒋陵远端坐在檀木椅上,手上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竟闲适的品起茶来。
杜羡初自昨日接了蒋陵远的帖子,今天便在外头闲逛了一日,只等着到了时辰便去月满楼。他初来京城那几年做了一阵子的纨绔,斗鸡打马沉迷酒色,算起来也是一段荒唐日子。可自从他下定决心要娶相府的隆菀菀,就再也没有像今日一般在外头闲逛了,反而是日日都去国子监进学,教授他的先生们无一不夸他勤勉的。
可他接了蒋陵远的帖子,心中却是不安的。他自然记得他们幼时的情谊,自己愿意替他报仇的心意也是真切的,可菀菀……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当年戕害镇国公府满门的是隆相和他的亲妹隆贵妃,隆贵妃早就死了,若是能说服蒋陵远只对付隆相就好了。
如此,带着三分堂皇、三分愧疚、三分自信和一分害羞的杜家小郎敲响了月满楼二楼某间厢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