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不满只能放心里
今天早晨我醒的很早，六点半我就睁开了眼睛———因为今天雯雯要离开和安，坐上去杭州的火车。心里有牵挂自然睡不着。没有人去送她，她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认识雯雯后，“放不下”和“忘不掉”这两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奇怪东西，常常是我的“天敌”，我有时能打败它，而被它打败的次数好像更多———尽管我不愿承认，但终究是事实。
王晓敏当初告诉爷爷奶奶，房子一旦盖起来，一年不到就能竣工，再加上王晓敏对舒鑫公寓画饼充饥式的美好展望，二老信以为真。尤其是爷爷，对那套新房子的热情空前高涨，可惜盼星星盼月亮，等了一年多房子都未竣工，而且看上去早得很，爷爷在家经常嘀咕，奶奶心里也变得不踏实。可是二老又不好在王晓敏面前提这事儿，只能在马朝事面前说，还得拐弯抹角，小心翼翼。“老刘儿子两年前在XC区买了一套房子，是期房，我听老刘说现在他儿子正在装修，打算年底搬进去。”爷爷和马朝事聊天时，说起房子的话题。马朝事沉默了半响，说道：“有些事情是预料不到的。我听王晓敏说，他们公司最近接到上头通知，讲原先的规划可能要变更，地铁一号线可能要从这边走，不过现在还没定。”爷爷一听心里凉了半截，何时竣工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谢天谢地的是，两年后，舒鑫公寓终于竣工，下个月领钥匙。王晓敏第一时间向爷爷奶奶报喜：“房子竣工了，开放商通知下个月拿钥匙。虽然延期交房，不过俗话说，慢工出细活，工程质量绝对有保证，现在好多开发商，房子盖的是快，但住进去以后这里漏水，那里开裂，那不搞死的了，豆腐渣工程谁能伤得起啊？”二老本来私下对延期交房怨言颇多，不过听王晓敏这么一说，觉得蛮有道理，多等一年很值得。交钥匙的前一天，爷爷奶奶迫不及待要去“舒鑫公寓”看看，先睹为快。到了现场二老又傻眼了。小区的路面依然高低不平；当初沙盘上看到的树木花草不见踪影，只是偶尔能看见光秃秃的树干突兀地竖在那里；喷泉只是一个造型，圆形的喷泉池里没有一滴水；凉亭、健身器材、广场一概没有，有的只是尘土飞扬。爷爷奶奶还看到不时有工人来来往往，把每个单元门口堆放的水泥、石子及很多建筑垃圾搬到平板三轮车上，然后拉走。“我的天啊，这怎么搞成这样啊？这还没盖好吧？”奶奶看着眼前的景象，吃惊地说。“就是的，我们可是走错了，这样哪能交房啊？”爷爷疑惑不解。
二老带着沮丧而失望的心情回到家。“现在的开发商真是昧着良心搞钱。‘舒鑫公寓’宣传画上印的那么好，天上飞着天鹅，池塘里游着金鱼，又是参天大树，又是栀子花。等到交钥匙的时候一看，狗屁吹灰，全是吹出来的，什么都没有！”爷爷刚坐下，就忍不住开始吐槽，“有个包就说是山，有个坑就说是湖，撒泡尿都说有温泉，开发商的目的就是把老百姓口袋里的钱，忽悠到自己口袋里，其他的一概不管！”奶奶则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怎么会这样呢？王晓敏不是说都搞好了么？这还早得很哩，现在那能住啊。”
礼拜六，王晓敏把新房钥匙带来交到爷爷手里。爷爷本不想说昨天下午在“舒鑫公寓”看到的一切，但心里的疙瘩实在解不开。“我们昨天下午去看了一下，根本就没搞好嘛，小区里面尘土飞扬，路也高低不平的，沙盘上那些景观一样都没有，完全是糊样，像这样哪能交房啊？简直拿人开心！”爷爷对王晓敏说。奶奶此时走进客厅，走到王晓敏面前，“我们俩昨天去的时候，看到售楼处门口围了好多人，保安不停地喊，不过也没人睬他们。这事儿你可知道啊？”奶奶看着王晓敏问。王晓敏没有看奶奶，也没看爷爷，而是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擦手，“舒鑫公寓的房子好多人想买，好多人没买到，迟一点就没了，供不应求，就跟抢似的。”王晓敏答非所问，语气显得不温不火。马朝事坐在一旁，就像什么都没听见，手里捧着报纸看。
“钥匙拿到手就可以装修了，现在这个季节装修正合适，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搞？”王晓敏不想回答二老那些敏感的话题，所以就岔开话题，看着爷爷问装修的事情。“我们还没想，这不才刚拿到钥匙，我们去看过以后再说吧。”爷爷说完看一眼马朝事。“你们早不都看过沙盘了么，还有什么可看的？直接把装修公司的人带去不就完了么。”爷爷奶奶都没吭声。马朝如和赵镇守来了。她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串崭新的钥匙，问道：“这可是你们新房的钥匙？”奶奶回答：“是的，王晓敏刚刚才拿来的。”马朝如坐下后，意味深长地看着爷爷奶奶说：“新房终于盖好啦，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这一天。你们可去看看了？”爷爷回答：“新房没进去，不过昨天我们俩去小区转了一趟。”马朝如立即说：“怎么样？高档小区肯定不一样吧？让你们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高品质生活！”爷爷眉头一皱，“唉，什么高品质生活啊，全是胡扯淡。买房子千万不能看宣传广告，否则你就大错特错了。”马朝意有点想笑，但没笑出来，“啊，怎搞的呢？”她问。爷爷正想继续说，但被王晓敏打断了。“爸，上次我带来的智能电饭煲，你们可学会用了？”王晓敏问道。爷爷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蒙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关于房子的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过一会，马朝意和尹辉、我爸妈带着弟弟都来了。我爸看见茶几上的钥匙，就已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但他什么都不问，转身离开客厅。我妈、马朝意及尹辉看到钥匙都问了，尹辉的话语里全是赞美之词，“‘舒鑫公寓’真不错，市中心黄金地段，爸妈到哪去都方便，想买菜旁边就是大型商超。这房子买的性价比太高了！”尹辉满脸堆笑，看着马朝事、王晓敏。王晓敏听了这番话显然很受用、很得意、很开心，面露喜色，原本就很小的眼睛已眯成一条缝。马朝事倒很平静和自然，脸上看不出丝毫喜色———为官多年，什么样的阿谀奉承马朝事没听过？尹辉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奉承算得了什么？
“爸妈，钥匙拿到手一定要验收，防止开发商弄虚作假，比如说要看看面积可缩水了，墙面摸摸敲敲，不能有空鼓的声音，地面———”赵镇守想提醒二老，验收新房要注意哪些问题，但话还未说完，便被王晓敏大声打断，因为王晓敏对赵镇守说的这番话非常反感。“你说的这些都是不可能的，我在那干了五年我还不知道么？我们公司在房地产行业是有口皆碑的，你不要拿我们公司跟那些皮包公司比！”王晓敏脸红脖子粗，态度生硬而冷漠地反驳赵镇守。赵镇守刚想继续说自己的观点，但马朝如冲他瞪眼睛，他便不再说话，他的沉默意味着向王晓敏“投降”。马朝如为什么不让赵镇守继续说下去？因为她明白，马朝事和王晓敏在这个家里财大气粗，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谁能惹得起？忍忍算了，况且冤家宜解不宜结，看在二老的面子上，不和他俩计较。
赵镇守今天本不打算来，因为上次打牌的事他依然气愤难平。赵镇守彻底看清了，马朝事、王晓敏完全把他当作外人，想怎么说他就怎么说他，毫无顾忌，别说是尊重，连最起码的礼貌都没有。所以赵镇守不想再看见他俩，更不想再跟他俩打牌。可是马朝如拼命劝他来，说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这样下去怎么办？就算是陪二老打牌也得来啊。赵镇守觉得马朝如说的有道理，男人应该有肚量，于是便随马朝如一块来了。
第二天，爷爷奶奶去新房子看了一下。“看来以后千万不能买期房，什么都看不到，满不满意都没办法。”爷爷回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的话语里有不满，还有无可奈何。“现在我们就不说这些了，毕竟不是自己出钱，哪能那么称心如意呢？”奶奶宽慰爷爷说道。钥匙拿到手，装修便提上议事日程。爷爷奶奶对于装修的事是这么想的：既然马朝事为我们买了房子，那么装修的钱也应该负责，我们不需要装修的多豪华气派，只需简单搞一下就行，家用电器一样都不用换，搬进新房子就行。不光是爷爷奶奶这么想，马朝万、马朝如和马朝意也这么想。早在新房还未竣工时，马朝万就对二老说：“将来装修房子的钱应该由马朝事来掏，不能让你们掏钱的，否则你们不成了花钱租房子住了么。”二老都觉得有道理，都觉得马朝万账算得精。可马朝事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以为装修的钱肯定二老自己出，他和王晓敏负责装修的事情；王晓敏更不这么想，她认为装修的钱理所应当是二老自己出。
又过了一个礼拜，爷爷奶奶和马朝事准备谈装修的事。二老都明白，跟马朝事说让他拿钱装修房子不是难事，但王晓敏十有八九不同意，怎么办？二老这几天一直在考虑这个不算大却又不那么容易解决的问题。又是个礼拜六晚上，王晓敏有事先走了，马朝事要看完新闻再走。爷爷觉得机会到了。“马朝事，新房装修的事我们是这么考虑的，你们帮我们搞吧，大体上搞一下照了，刷刷墙面，铺铺地板，随便装一下就行了，我们到时候把家具和电器搬进来就能住了。你看怎么样？”爷爷认真地对马朝事说。马朝事叼着香烟，面无表情，“那行啊，不过真装修起来也不可能那么简单，除了铺地板、刷墙面漆以外，还得做吊顶，每个房间都要装门，卫生间的马桶、洗漱台什么的。我回去跟王晓敏商量一下，我平时要上班，王晓敏比较单位松，装修肯定是她来搞。”马朝事回答爷爷。爷爷心想：装修的事由马朝事去跟王晓敏说，要比他们跟王晓敏说好得多，也容易得多。爷爷奶奶都表示认可。然而二老万万没想到，这事让马朝事去跟王晓敏说，王晓敏的不满和火气更大、更多。一个礼拜后，王晓敏上午九点多钟就一个人先来了。“你们想让我们拿钱装修房子，干嘛要等我走了以后再跟马朝事说？我在的时候怎么不说呢？你们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我们买房子花了六十多万，现在装修又叫我们拿钱，我们又不是亿万富翁！”王晓敏极为生气地对爷爷奶奶说。
爷爷奶奶面面相觑，脸色很难看。“那天装修的事不是我们先提的，是马朝事问我们打算怎么搞。”奶奶看着王晓敏怯怯地说。“我们是想让你们来帮我们装修，这本身没什么不对的吧？上个星期六晚上是你要先走的，再说马朝事提到了装修的事，我不就顺便跟他说了么。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只想简单搞一下，花不了多少钱的。”爷爷这时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说道。王晓敏怒气未消，“你们既然这么想的，那应该早告诉———”她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不知何时，马朝事已站在客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