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皇帝将容则单独留下。
“朕看你刚刚走神了好一会儿,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皇帝一边往御书房走,一边问道。
容则落后半步跟着皇帝,闻言脚步顿了顿,随即又跟上,言语恭敬道:“谢父皇关心,儿臣只是昨夜没睡好,所以有些没精神。”
皇帝侧了侧身子,看着眉目俊朗、神情恭顺的四子,突然惊觉容则眉宇间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不免关切几句,“等你大婚立府,万事都要自己拿主意,要多看、多想,不要想着凡事有父皇母后替你周全。”
“是!儿臣记住了!”
皇帝拍了拍容则的肩膀,挥手示意身后的内监,内监总管了然,躬身带着众宫人回避,皇帝才道:“此次护送粮草,朕还有一道秘旨给你。稍后朕会选定钦差大臣去往通州查通州官员贪腐一案,你护送粮草去通州后就留在通州,既要暗查通州官员,也要监督钦差大臣。若是发现通州官员与朝中大臣或钦差有私下勾结之处,即刻报与朕!”
容则正愁着要弄个什么名头留在通州,甫一听到皇帝的话,喜悦之色顿时飞上眉梢,忙躬身行礼,“是!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皇帝知道容则聪慧,只是性子有些软,这次有心历练他,笑着摆摆手鼓励道:“这次对你也是一次历练。你的王府已经修缮完,内务府列了几个大婚的吉日呈文来,朕与你母后给你定了个明年春的好日子,等你此次立功回来,朕还另有重赏!”
容则躬着的脊背一僵,囫囵吐出几个字,“谢父皇!”
*
一艘货船在江水中破开一道结界,愈是往北,气候愈是走低。
江水两岸高耸的青石峰极速退去,光秃秃的高峰一眼望去看不见几分绿,只在峰顶挣扎着长出几棵雪松,远远望去似能看见远方山巅上迷蒙覆盖的白雪。几声鸟鸣在山间回响,入目之间皆是一片沧茫。
萧云锦裹着雪白兔毛皮披风站在甲板上,凛冽的北风夹着刀子似的贴着她的脸滚过,刮的她脸颊生疼,她轻轻呵了一口气,吐出一团白雾消散开来。她从未见过这般沧茫萧肃之景,又在江上漂了几日,陡然生出一股蚍蜉天地、沧海一粟之感。
止青拎了一个汤婆子出来塞进萧云锦手里,她看了眼云锦苍白的面色,不忍地催促她进去休息。
云锦脚下没动,第一回坐船走这么远,难免有些晕船,站在甲板上吹会儿风倒还好受些。她拢了拢披风,将汤婆子捂在手中,冰凉的手指逐渐回温。
“有消息了吗?”
止青摇了摇头,心底有些忐忑,从离开柳庄那日算起,她已经五日没有收到王爷的消息了。饶是如此,止青还是下意识地安慰道:“您放心,萧大将军那儿已经有回信了,想必王爷那儿也不会有事的。”
“嗯。”云锦微微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您再忍一忍,明日便到通州了,江上风大,不要在外面吹太久,仔细着凉。”止青絮絮叨叨地劝道。短短几日,她瞧着云锦因吃不下东西身形迅速消瘦下去,心里发愁,嘴上越发有锦绣院那几个叽叽喳喳的小丫鬟的模样。
云锦摆了摆手,轻声道:“房里太闷,我在外面吹会儿风,心里舒服些。”
翌日,货船停靠在通州码头。胡掌柜等在码头门口,不停地向码头张望。
突然,一裹着白色披风头戴兜帽的女子被一群人簇拥着出来,胡掌柜眼尖地看见亦步亦趋跟在女子身后的福顺,心下一喜,忙迎上去。
“奴才拜见小姐!小姐安好!”
萧云锦抬抬手,“胡掌柜不必多礼,这些日子辛苦掌柜的了!”
“不辛苦,都是奴才份内事。”胡掌柜听出萧云锦声音有些弱,便知她是坐了几日船身子不适,当即不再多言,引萧云锦上马车回了庄子。
萧云锦一番洗漱,又上榻小憩一会儿,在水上漂了多日的心才终于有了踏在实地的实感。
刚回了一点神气,就有人来报军需官刘将军求见。萧云锦无法,只得换上早已备好的男装去前厅见客。
刚一进前厅,便见一生得高壮,皮肤黝黑,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坐在厅里。萧云锦神思涣散,突然想到容诩在军中混了这么些日子,那张俊美无匹的脸若是配上这黝黑的肤色,应该是什么样子?想了半晌,又觉得实在想不出来。
刘将军看见萧云锦一身男装出来,先是愣了一愣,又马上站起,三两步大刀阔斧地跨到萧云锦跟前,“咚”地一声单膝跪地。
萧云锦正在神游天外,一时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刘将军已经直直跪在地上。她被吓得轻轻一颤,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刘将军结结实实地往地上一拜,字字铿锵道:“刘骁代西北十五万将士拜谢萧小姐救命之恩!萧小姐就是将士们的再生父母!是天上下来的活菩萨!刘骁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萧小姐的恩情!”
萧云锦被刘骁这一跪跪得有些懵,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扯了扯嘴角,“刘将军严重了,快快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