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人牵着线的木偶一样任由平陵为我换上一件天蓝色的纱裙，帮我梳着发髻。我记得以前素昔婆婆曾经把我抱在怀里说起过秦城舞阙——那是世间所有舞姬的梦，秦城中央的那方莲台已经很久没有人有勇气站上去了。在那里秦无从一个无名之辈一跃成为九届第一舞姬，更是引出幻蝶伴生。听说，那日的秦城到处都是飞舞的幻蝶，百花齐放，香气氤氲整座城池。多年后，那时在场的一想起那时候的情景，还是会笑着说：看此一舞，一生无悔矣。
或许，翎颜是想让我在秦无名成的地方名败，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平陵帮我将一朵蓝色的珠花别到头上的时候，我按住了她的手，看着镜子中的她的脸笑一下。“苏越送的那只簪子呢？”
“朱红色的簪子不衬这件谪仙般的衣服，算了。”平陵不着痕迹地躲开我的手，将那支珠花插进去。“主子他们该是等急了，走吧。”
“我醒来的时候……”我侧脸仔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的侧脸，感觉眼角太空了，便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支笔蘸上淡蓝色的墨汁在那里轻轻描画。记得素昔婆婆还在的时候，总是责怪我太不庄重。她怎么知道呢？那眼角的花是年少时候母后教我画的，她说女子庄重是给人看的，漂亮是给自己的。但是更多时候，必须去讨好别的人，所以就必须妖媚。
平陵低垂的眼睑突然抬起一下，然后想起什么一样摇摇头。她什么也没有说，我却似是懂了。大抵是因为我昏睡后的事情吧，萧逸一向宽容平陵。
我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仰首看着屋顶。那上面描着一个红衣的女子顾盼一笑，颠倒众生的模样。“平陵，其实……我记事起没有跳过舞。”
平陵怔一下，拉起我的一只手。她用自己的指尖在我的手心写一个“命”字，然后抬眼笑起来。
我有点不解地缩回手，看着自己的手。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分明有什么不一样，仔细看看还有未干的水迹。或者说，是酒的痕迹。我分明闻见了浓郁的花香味萦绕我的手心，还有蝴蝶从窗外的花丛飞进来，绕着我的身侧在飞。
我刚想说句什么，平陵已经走到门口打开紧闭的门。进来一群红色宫装的侍女，三步一个跪倒在路的两边，似是在迎接我一样。我提起裙角，深吸一口气走向门口。
翎颜站在门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她的手指虚晃，一方绣着艳红色花朵的帕子。她摇晃着着身姿，走到我的面前，双手将那帕子遮在我的脸上。“你最爱的便是这血一般的艳红，不过它也衬呢。秦无，本宫不许更美的脸出现在世人的眼里。”
“秦无已死，本宫杜兰汐梦。”我说话的声音很低，几乎都不确定她能否听得见。但是她的巴掌却很响亮地甩在我的啦脸上，带来火辣的生疼。鼻子里有种熟悉的温热，我伸手一摸，看见的是血。
“你是说，这世上比本宫美的不只秦无一个？该死”说话间，又是一个巴掌落在我的侧脸上。似乎她是用了法术的，因为我嘴巴里似乎可以尝到咸咸的腥味。翎颜盛怒的脸，却还是很好看的。我提一下嘴角，这想法很没来由。我将翎颜为我戴上的面纱扯下来，那上面还有我的血，与原先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这里是幻灵界，本宫是父王最宠的公主，你胆敢放肆！”
“就算杜兰启天那糟老头子站在本宫面前也是只有跪拜的份儿……”翎颜的声音更高，惊了一个院落的人。她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头。“魔尊已经在城中的莲台那里等着了，你们这帮奴才还不勤快点把他送过去。”
眼看翎颜像是就要倒下去一样，平陵伸手将她扶住。翎颜斜睨着眼看着平陵的脸，一股莫名的怒气冲上来，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平陵的脸上。“就你也配扶本宫？整天跟在魔尊身边的狐媚子我见多了，何必讨好本宫？”
平陵连忙跪倒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翎颜一眼。忽然像是听见一声低唤：卿儿。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整个身子落在地上，像是被抽离了魂魄的躯体。很久以前，萧逸就说过的，秦城是她的劫。
我在舞姬的环绕下走上那城中的莲台，耳边声音嘈杂。莲台四周都是来围观的人，男女老少，九届各种。琴声已经响起，很是空灵的那种。我侧脸看去，在莲台西侧，是有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的。他低头闭眼，似乎根本没有被四周的嘈杂所动，只是弹奏着自己的曲子。
翎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台上，依旧是先前的装扮。只是眼中少了先前的怒气，看来更平和一点，举手投足间都引来台下唏嘘一片。我踏上最后一阶台阶，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明明是白玉做的台子，却像是灌了水一样的随着风起着一阵一阵的涟漪。
翎颜看向我，第一次冲我笑。“秦无，这是秦城有名的乐师——袁煕。你们应当是认识的才对……”
只是台下的人却在翎颜那句秦无叫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沸腾了，互相讨论着自己知道的秦无。我想我应该已经习惯了吧，也许什么是时候我也会认为自己就是她的。
袁煕只是冲我点点头，抬起狭长的凤眼看向我。“什么曲子？”
“我不知道。”我摇头用口型对他说。只见他微蹙眉头，双手抚在在琴上。
翎颜踮脚，向着萧逸所在的方向飞去。衣袂飘飘，姿态优美，却总是觉得少了我在那间屋子里看到的女子般的妖媚。她坐在萧逸的身边，素手一抬，便抱住萧逸的脖子。萧逸依旧是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却还是很耐心地似是要装出什么深情的模样。
袁煕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看向我，眼睛里面闪烁出点滴泪光。“初次遇见她的时候也是在这里，不过那时候的她已经是名满天下的舞姬。”说话间，他的手指勾动琴弦，音符慢慢流出指尖。
长相依
我听素昔婆婆弹过，却从来不知其中的故事。也许，幻蝶记得呢。我伸手抚上自己脖子上面的幻蝶，感觉它的翅膀轻轻地煽动。一滴泪从眼角滴落，仿佛一段多年前的事被人提及。我……亦是那故事中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