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喜轿已经进了门。
鞭炮声噼哩叭啦的响个不停,漫天的烟雾在公主府里响个不停。
喧嚣的吵闹声愈来愈近,仿佛就在门外了。朱姣偌手微微发抖,伸手去接玉贵妃手上的鸳鸯盖头,玉贵妃手一松,朱姣偌伸手不及,盖头就这么飘飘然的坐在地上。玉贵妃一脚踩了上去。
朱姣偌微怔,清美目中闪过一抹厉色,“你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可怜你。”玉贵妃施施然的坐回到靠窗的位子上,窗户一推,原本矗立在外面的莫怀仁已经不见了踪影。“一个女人,应该要知道自己要些什么,我选择权势是因为我喜欢权势,可你呢?为了一群人,却独独忘了你自己。”
朱姣偌脸上神色略黯。
玉贵妃的话虽然说的不好听,可真真的,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啊。她不过十九岁而已。
娄默皱眉,“贵妃娘娘?你这是……”
“既然这场婚礼注定是场闹剧,为何你要出去。这红色的盖头,只能为女人最爱的男人而盖。”她睇向自己脚下的红盖头,神色忽的变得飘渺而落寞,“既然我在这里,我就不会允许你盖上这盖头。”
外面的锣鼓喧嚣阵阵,朱姣偌瞪着那个红色盖头,可是盖头都被人踩落地了,总不能真的盖着这盖头出门吧。偏偏这盖头与衣服是配套的,现在去找也是来不及了。眉头皱了起来,转头看向娄默,娄默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本来她对这对非常不靠谱的新婚夫妻不太赞同,能够毁了也好。
这两个人,简直是把婚姻当作办家家酒。
朱姣偌目中闪过一抹毅然,她蹲下身子,伸手拽上那个大红盖头,用力一抽便将那盖头抽了出来。幸亏玉贵妃的鞋上没有泥土,大红盖头根本看不出任何被踩过的印迹,还是崭新的很。
“这是我的决定,我就不会后悔。”朱姣偌转而看向已经愣在一旁的众多婢女们,“还不快过来赶紧替我换装,误了吉时你们耽误的起吗?”
大红盖头盖上头。
红色的鸳鸯栩栩如生,却是将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悲伤都掩盖了起来。
只羡鸳鸯不羡仙,多么讽刺的话呵!
玉贵妃看着朱姣偌,口齿微动,发出一声非常不屑的切音。
花轿慢慢往前走。
江惟骑着马,红色装扮愈发显的他的相貌温润如玉,不知何时起,他脸上的稚色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已经成为了一个男人。
娄默遥遥看着江惟,忽然有些恍然。原来这么长时间,改变的不只只是一个人。这就是身为皇室子弟身不由己的悲哀吗,真是让人无奈的很。肩膀忽的被人扣住,她回过头倚入熟悉的温暖的怀抱之中,“司马,他们真的一定要在一起吗?”
“这是他们的选择。”
每个人有各人的因果,命运掌握在人的手里,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选择,当选择了就不能后悔。
玉贵妃看着渐行渐远的花轿,手中忽的有了些微的汗意。
仪式要开始了,是不是代表着,那个男人就要来的?
想起那个人残忍而绝美的微笑,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绝美的脸上忽的闪过一抹恐惧。心口忽的一窒,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要去见他,我不要去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她转身就往回走,才走了一步,肩膀就被人牢牢扣住。
娄默冷冷看过去,“你现在想逃?然后就逃一辈子?”见玉贵妃脸色恍然,她声音微微放软,“不要怕,只要按照计划,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你别忘了,你身上可是种着母蛊,你若是死了,司马舸也绝对活不了。”
“可是……”
司马舸忽的伸手拉住娄默,“你先去,我跟玉贵妃说两句话。”
娄默皱了皱眉,“你有把握说服她?”
司马舸朝她笑了笑,以示放心。
待娄默走了远了,司马舸方才收回视线,定定看向玉贵妃,“贵妃娘娘,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吃了萧秋娘给你的解药,你也只还能再活十七天?”
玉贵妃神色一变,“你胡说些什么?”
“那日在别院里,萧秋娘也给了我两颗,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应该早就偷偷给了你了吧。不过她一定‘忘了’告诉你,每颗解药只能维持你十日时间,到如今你也只有十七日好活了。”他顿了顿,“贵妃娘娘,你现在还没有觉悟过来吗?即使你手上握着玉玺又如何,他们已经没有耐性等下去了。难不成石佛的事你还没有觉悟过来吗?”
玉贵妃踉跄了下,“十七日,不可能……他们说过,一颗可以保我半年性命的!”
司马舸诧异看过去,上下打量了玉贵妃一眼,“你这个也信?”
“……”
“所以,要不要赌一下?”
喜堂装扮的很是喜气,张灯结彩。
赵阳公主幼年丧父丧母,没有长辈,皇帝陛下特地派了七王送妹出嫁,六王为高堂,两位王爷都是如今位尊权重的人,有了他们坐镇,热闹喜庆的仪式之上又多了几分肃穆。而男方家长,居然是楚江王。
楚江王虽然年过四旬,可须发仍然乌黑,眼角眉梢全是严峻之态,一派肃杀萧瑟之气。经过岁月沉淀的峥嵘杀伐之气震慑全场,就算六王也是俊朗出色,但到底岁数尚小,在气势上仍然被楚江王压了许多。六王冷冷的看了楚江王一眼,两人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
楚江王向来不苟言笑与朝中众人也不假辞色,如今出现在这里足以证明他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郎绝对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甚至这新郎极有可能便是楚江王遗留的私生子。心念抖转,但凡稍微有些领悟力的人都不禁倒抽了口气,看向江惟的眼神也变得恭谨许多。
江惟只是看了一眼楚江王而已,旋即便将视线转开了。
楚江王面容已经冷峻,脸部线条也没有因为今天的喜事而柔和下来。
司马舸走到娄默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挑眉而笑,“江惟与楚江王倒是有几分相似,血缘这种关系真的是奇妙的很。”
娄默睇了他一眼。
司马舸忙摊手,“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影射什么,我那个狗屁身世我已经完全忘了。”
只有这个男人会将自己的身世看作一个狗屁……娄默闷笑了声,在正厅之中逡巡了一会,就见玉贵妃已经身处对面人群之中,一脸坦然。她不觉有些好奇了,“你是怎么办到的?居然说服了她。”
司马舸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姿势,凤眸里全是灿亮的神色。
装腔作势!
娄默瞪了他一眼。
“一拜天地!”
司仪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分立在两边的新郎新娘缓缓上前,大红的喜稠自然垂落在地,两人齐齐转向外侧,腰微弯,弯出许多恭谨。
“二拜高堂!”
两位高堂端坐不凝,面色之上隐隐含着煞气。这样的高堂,还是第一次见到,道贺的宾客心中嘀咕却是一句话不敢说。原本是喜庆的气氛,慢慢的居然降至了冰点,四周都是肃然的寂静……
无人察觉,一个须发皆白的下人扛着柄大扫帚慢慢走到院中梧桐树下,状似在扫落叶,又像是在偷懒。
“夫妻对……”
一个“拜”字尚未结束,司仪双目忽的恐惧瞋大,视线往下移,落到自己的喉咙上。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刺着一根金色的细针。他尖叫一声下意识就将那金针拔起,拔起的刹那,喉管的血便顺着伤口蜿蜒而下。他身子抽搐了下,捂着喉咙摔到在地。
这一切发生的不过在在电光火影之间,发生的太快,甚至只有极少数的人看到了司仪拔针的动作。
全场陡然寂静。
娄默与司马舸相视一眼,都站直了身子往门外看过去。娄默扫了正堂上楚江王一眼,楚江王居然在闭目养神,似乎压根不在意在他面前刚刚死了一个人。
悠长的笛音静静的从门外传来,笛声悠扬而愉悦恰似春风阵阵,紧接着,便有古琴之音慢慢响起,琴音清冽,如同流水汤汤。春风流水交融汇合,明明是初冬的季节却仿佛春暖花开一般。
随着笛声琴音,首先进来的一对男女小童,女童执笛,男童抱琴,都是在总角之龄,粉妆玉琢的让人几乎错以为是金童玉女一般。金童玉女之后便是数十名衣袂飘摇的九天玄女,个个美艳绝伦。玄女手中自有花篮,随着他们的走动,一路之上繁花似锦。
司马舸撇撇嘴,很是不屑,“装腔作势。”
娄默视线不移,轻轻一笑,“那是人家有钱。”
转眼之间,九天玄女已经全部步入厅中,跟在其后的,居然是一群被铁链锁的极牢恰似一串蚂蚱的男女,一个个神情萎靡如丧考妣,跟在那些玄女之后居然一动也不敢动。
娄默看清几个人的长相时,忍不住吃了一惊,“霸王虎鞭刘申,千手万佛阮娇娇,江西黑石兄弟……”这些人无一不是江湖之上赫赫有名的黑道人物,奸杀抢掠无一不干,但因为他们的武艺超高又躲的隐秘,还真的拿他们没有办法。她眉头蹙起,“这个望月庄主想做什么?”
司马舸低道,“看来是想来个下马威了。”
果然,那执笛女童走到江惟面前,声音尚有些稚气,“我家公子说了,武林盟主德高望重,初次见面,所以特地带了这十个人来作为见面礼。盟主毋须担心,他们武功全废,手筋脚筋已经全部挑掉,只要派人看守就可以了。”
好残忍的手段。
江惟温目之中掠过一道冷芒,却还是言笑晏晏,“不是你家公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