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使法族王宫因为漫天黄油灯的照射而呈现出一种朦胧在月下辉泽中的仙子般优雅美丽,可这难得的美景却被士兵们穿梭的身影划破了宁静,朝南的宫墙下,两个娇小的身影把身体藏没在夜晚漆黑的草丛中躲着士兵们耀眼的火把,正朝某个目标用极其诡异的动作龟速前进着,因为竭力地隐藏气息而憋红了两张粉嫩的脸蛋儿上写满了计划即将成功的激动和骄傲。
躲开刚才巡逻过的使法族侍卫们,两个一红一黑的小巧身影就越过最后一条大路,躲进了离使法族王宫南门不远的草丛里面面相觑;门边守着一高一矮两守卫端立在门口喝酒,虽然只有两个人,可如果贸然冲出去的话,定会引来刚才走过的那一群巡逻侍卫的。
“怎么办,有侍卫守卫也!”
“你白痴啊!没侍卫才奇怪呢!”
谷雨受不了地白了眼身边的白痴槐,真想不到自己怎么会因为夏凪没有带自己一起去王族领地而一时激奋被他所骗,居然会同意和他这个白痴一起偷偷地跑到王族领地去找夏凪,带着这么个累赘石头脑袋,不知道要哪天才到得了夏凪那儿呐……想到自己以后一段时间即将面对的悲惨命运,谷雨不禁伸出小手恶狠狠地敲打旁边的石头脑袋。
“啪!”第一下,我打死你小样儿用可怜巴巴的眼泪攻破本少爷原本的刀子心肠答应带你这死石头一起走!
“啪!”第二下,我打死你小样儿居然没有带好吃的樱花糕出来断送了本少爷未来一段日子的幸福生活!
“啪!”第三下,我打死你小样儿居然没有修炼你的石头脑袋就跟着本少爷出来碍手碍脚!
“啪!啪!啪!啪!”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可怜的槐,莫名其妙地被人按着脑袋打不但不能还手,怕被发现连声音都不能发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往地上缩,期望拿他脑袋发泄不良情绪的谷雨早些发泄完毕快快停手。
“咦?”意外地,谷雨突然停下手来让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谷……”
“嘘!别说话!”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槐一下子就被谷雨堵住了嘴巴,“那个矮个儿的守卫快喝醉拉!”
顺着谷雨的视线,槐努力地挣脱谷雨的钳制,把脑袋放到了对准大门的草从缝隙中间。
似乎是酒喝多了,矮个儿守卫突然撅起嘴巴把一大堆污秽物准确无误地吐在了旁边高个儿守卫的胸膛上,高个儿守卫低首看了看自己胸膛上的脑袋,几乎是一瞬间,高个守卫惊跳起来,对着因为自己动作而滑到地上的矮个儿守卫的身体不知道唧唧歪歪叨念了什么就匆忙地离开了大门前,估计是回去换衣服去了。
机会来了就别缩脖子!
几乎是高个儿守卫瘦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的瞬间,谷雨以特种兵的姿态快速检查了周围没有危险物体后,拖着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槐飞似地俯身穿过草丛,越过最后一条空旷的大路,到了门边踩过滩在地上的矮肥身体,如子弹般头也不回地冲出大门;当然,这一连串高难度动作槐都是躺在地上颠簸完的。
远处高塔上,一个茶色的身影随夜风飘荡,看着那两个越来越远的娇小身影,狱语撩起银发,转身离去。
*
夜。
无数的黄油灯漂浮在空中,把这暗红的宫殿蒙上了一层淡金色。
夏凪斜靠在窗边门廊上,有些迷糊地看着窗外在灯光下任夜风吹散的血樱花。这段时间真是太不可思意了,先是见到了筱封肆,再是陪同肆寻找华岁,还意外地和谷雨订立了契约……不知道现在谷雨和槐好不好,自己这么突然离开,他们一定很伤心吧!如果走的时候自己没有昏迷的话,一定会把他们带在身边的!毕竟是自己一个人到这里来,虽然有肆,但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啊!没有了自己的灵力补给,不知道谷雨的冬天要怎么过……
然后,还看到了那消失了万年的“鸣神”,真是不错的运气;还有……那“请旨大典”。
虽然知道那是宿命,可是父亲都还没有看到自己成年,还有狱语……明明她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啊,她的耘雀蛋还差一只没有找回来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宿命呢?为什么宿命就必须得遵守不能违抗呢?
思绪戛然而止。
“又是这样的想法,这太奇怪了……”虽然不想父亲姐姐离开,但这路既然是命定的,就只有去行走,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会如此叛逆地想要违抗“宿命”?
那个声音,那个想法,明明就不属于自己啊!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侵蚀我的内心。”看着窗外飘落的樱瓣,夏凪轻喃,“可那东西是什么呢……”近发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快得他都没有机会思考,现在细想起来,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可又弄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夏凪大人?”一个怯怯的声音拉回了夏凪的思绪。
夏凪转过身去,就见一个三百岁左右的侍女提着熄灭的黄油灯怯怯地站在门口。
“有什么事吗?”
看出那侍女似乎是有些害怕自己,夏凪对他微微一笑,温暖如春风拂过,被笑容感染的侍女提起胆子,对夏凪深鞠一躬,脸上的笑容里满是羞涩。
“王请夏凪大人到蜜稻殿用膳。”
“蜜稻殿?”
“请大人跟我来。”
黄油灯因为侍女的念想亮起来,侍女对夏凪微微侧身屈膝,示意夏凪动身。
夏凪对那侍女微微颔首,便跟着她步出房间。
回廊上,夏凪安静地跟在侍女后面走着,感受着晚夏的夜风吹拂在脸上的冰凉触感,冬天,是要来了罢……
“真是不不可思议,肆大人居然会让夏凪大人住他的浮遥宫,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肆大人对樵迷大人以外的人这么好呢!”
路上,大概是觉着闷吧,那侍女突然开始小声地自言自语,不过还是被夏凪给听到了。
“你说浮遥宫,是肆的寝宫?”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小话被夏凪给听到吧,那侍女干笑两声,红着脸转过头不好意思地看着夏凪。
“夏凪大人你不知道吗?本来是准备好惠灵殿让您住的,可是肆大人临时说要让您住到浮遥宫,所以您才在那个房间的。”
“噢,这样啊!”好象之前是听到胧月说了什么惠灵殿的……
“整个王宫都传开了呢!肆大人从来没有对樵迷大人以外的任何人这么好了!”
“肆,他只对樵迷一个人好的吗?”
“对胧月大人也挺好的,可是只有樵迷大人是特殊的!肆大人以前不单只对樵迷大人一个人笑,只要是樵迷大人说的,肆大人就从来没有拒绝过,无论樵迷大人想什么,肆大人都能完美地做到!”
“看得出来,樵迷也很喜欢肆呐……”所以才会对这个受肆特别关照的自己充满了敌意吗……
“嗯。”那侍女明亮的声音突然暗淡下去,“可惜樵迷大人只能活到五百岁……”
只能活到五百岁?!
夏凪经呆了。
“为什么?”难道是……
“据说是来自这美丽的血樱花的诅咒……王族的公主,都会在五百岁那天死去。”少女伸手接下飘落的血樱花,满眼的惋惜和无奈。
果然是……每一族的诅咒吗?
夏凪突然恍然大悟——难怪肆会看着血樱流露出那么浓重的忧伤,难怪肆会说自己想要保护,难怪肆说那悲伤自己无能为力,一切,都是宿命吗?自己一直都只觉得“宿命”把让人无法承受的命运安插在使法族身上,却忘了命运是公平的,它在每一族都撒下了悲伤的种子,到了这最强大的王族,仅留下了短暂的五百年给脆弱的生命么……
晚宴上,樵迷把白天披散的头发扎在头顶两侧梳成了许多小辫子垂在腰际,还是那白色的丝衣,只是夏凪对那漂亮嫣红眸子里的浓烈敌意再看不到了,他对樵迷笑笑,满是怜爱与真诚。
“小凪啊,你母亲、姐姐身体可好?”
宴上,封之玉国的王,冥镇一脸慈爱地看着夏凪,满眼长辈的温柔。
“谢谢王的关心!”夏凪起身行礼,“母亲身体一直都很好,姐姐还是一天精力充沛。”
“坐下坐下,不必如此拘泥!”冥镇向夏凪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我与你父亲可是儿时的玩伴儿,你母亲从小可没给我多少好果子吃,既然来到了这王宫就当自己家里边儿,不用叫“王”啊“王”的这么拘谨,额……”冥镇转头看了看旁边对着夏凪和他一个德行的王后,“就叫伯父伯母吧!哈哈!”
冥镇说得酣畅大气,还不忘往夏凪碗里使劲儿夹菜。
“侄儿遵命。”
“父亲,在外人面前您好歹也顾及下形象吧……”看着冥镇那看着夏凪乐得差点流下口水的样子,樵迷不悦地撇撇嘴。
“诶,樵迷,夏凪哥哥就是一家人!肆,听说你把小凪接到你的浮遥宫里去了?”
“是的,父亲。”筱封肆微微一笑,虽只是轻轻勾动了下唇角,却也让桌上开得盛艳的水兰花顿时失掉了所有光彩。
“凪一个人到这陌生的宫殿来,我怕他一个人在那么大的惠灵殿里孤独,想着就把他接到浮遥宫去了,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浮遥宫空着也空着。”
“那也是……”听着筱封肆的话,冥镇不住地点头,“那肆你就代替为父好好地照顾小凪了!”
“恩。”
筱封肆笑笑,笑容虽淡,却让身旁的樵迷看得痴了。
那是,那是一种满足的幸福……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满足……
回到浮遥宫的房间,夏凪和衣躺在柔软的床面上,眼神飘忽地看着窗外被黄油灯照亮的王宫。自己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吗……这里很漂亮,王和王后都待自己很好,可什么时候才能回使法族去啊?毕竟那里才是自己的家,狱语一定,每天都在天台望着王宫的方向等着自己……
不是很奇怪吗,“玉”只是传言让自己来到王族领地,可并没有下一步的指示,不会只是想让我在这里待上几万年吧。
“你好象很迷惑。”一个老迈沉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空气中,听着实在,却又像是从遥远得感受不到的地方传出来的。
什么人?本能地,夏凪在脑海里与他对话。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只要记得你自己是什么人就可以了,命运正在向你们期望的方向转动……话说,你还没有记起来吗?这可比不上兰的速度呐……难道真的是因为复制的关系,身体机能不如本体么……”
你在说什么?兰是谁?
“呵呵……看来你忘得够彻底的啊!不过没关系,会记起来的……”
那声音渐渐远去,好象声音的主人去做什么事情了一样,夏凪刚想叫住那远去的声音就听到了两声不算太大却很真实的敲门声,那仿若从梦中来的声音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夏凪走到房门前,拉开了紧闭的朱红大门。
看见门前那白色身影的瞬间,夏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怀疑看到的是幻影,却被那淡雅的白兰花清香给生生提醒着是在现实。
“咳,我想过来和你一起睡……”筱封肆轻咳一声,淡然的眸子没有直视夏凪,泛金的灯光中,他安静地站在暗红的回廊上,侧向左的脸颊上居然若现着淡粉的红晕,夜风轻轻吹动着他下摆的纱衣,竟美得不似世间之物。
“啊……恩。”恍惚中,夏凪红着脸侧身让筱封肆走进屋子里。
随着筱封肆走进,不算太大的屋子瞬间就沉浸在一抹淡淡的白木兰花香中,夏凪舒服地眯起眼睛深呼吸着,这幽静的香气就像筱封肆给人的感觉那般冷雅,高贵得蒙不上一丁点儿尘杂。
“其实……”筱封肆靠在床边,埋下忧郁的嫣红眸子,“其实是因为,我一个人在房里睡不着,可是……可是一想到凪就会很安心,所以,我才会想要和你一起睡。”
夏凪呆呆地看着筱封肆微红的面颊,心里高兴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到肆说想到自己就会安心感到好高兴,这是不是代表肆开始依赖自己了?是不是,我还是可以保护他的……虽然肆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忧伤,可是他有强烈的感觉,感觉得到肆想要守护的,还有他害怕的;可是一直都执着于想要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他不受到伤害,似乎是把狱语说的话忘干净了。
好好地保护肆这伤痕累累的心不再悲伤,是自己现在唯一能为肆做的。
“我因为害怕,所以都睡不着觉,可是一看到肆,就感觉好安心。”
筱封肆惊异地抬起头,看到夏凪温柔地对自己微笑,那麦金色的瞳孔仿佛有引力般牵引着他想去追寻那眸子里每一处都向自己释放着的温暖;筱封肆在那片比阳光还温暖的干净眸子里,看到了夏凪内心最深处的爱和关心。
听到凪说看到自己很安心,好高兴。
“我还担心你不习惯跟人一起睡觉呐。”
“肆的话,怎么都不会。”
纱帐被窗外吹进的夜风轻轻撩起,夏凪侧颜看着抱着自己熟睡的筱封肆那白皙干净的脸蛋儿上,柔美的唇瓣竟微微勾起,想必是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安心了罢……
这份安然,我会用生命来守护!
坚定地烙下誓言,夏凪用念力熄了屋里飘荡的黄油灯。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樵迷的命运,是宿命对她的残忍,改变不了命运的轨道并不是你的错。”夏凪眯上眼睛,温柔地抚摸筱封肆柔顺的长发。
“可是我不想樵迷也和星薰一样,五百岁就化为血樱消失,连魂魄都不能留下……”
夏凪抚弄的右手僵停了一瞬,原来还没有睡着么。
“原来“玉”给王族的诅咒是连魂魄都一起幻灭的吗……这不是很奇怪吗,为什么要受到这么严厉的惩罚?万物的生命不都是主宰者创造出来的么,为什么要在赐予的同时夺取呢?”
为什么要因为这毫无道理的“一时兴起”就剥夺了那么多人的幸福、生命,为什么因为这无能为力要夺取肆的笑容,为什么我们必须得遵守这无稽的命运?
又是这样的失常么,凪似乎已经开始迷失自我了……
将夏凪的心声完全听到的筱封肆只是把身体再往夏凪身边靠了靠,将头埋进夏凪发间的颈项,轻轻烙下一吻便沉沉睡去,留下夏凪惊愕的麦金色眸子照亮他秀媚的眉角。
不能让属于凪的那份温暖消失……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