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孙明籽一出手便将道月摔了个四平八稳,得意笑道:“无知小辈也来放狂,不瞧瞧这里是谁的地盘。”
道日急忙抢上道:“阿月,你没事罢?”
“狗东西,差点摔断我的肋骨。孙明籽……我看叫孙子还差不多。”道月不愿在外人面前显弱,道日还未近前,便已爬了起来。但这一摔可跌了面子,只好骂那孙明籽来出气。
孙明籽气得面色铁青,寒声道:“好小子,我本想留你一条小命,只废你道行。如今看来你是嫌命长,那我就成全你。”
手中羽扇迎风一抖,变大至五尺有余。上面羽毛却都变作根根尖刃。道月见状欲逃,哪知他身形方动,那孙明籽悬在空中也跟着动。无论他如何闪避,那大刀扇都如影随形。
道日见弟弟便要吃亏,高高跃起,长剑如虹,劈向孙明籽后背。
孙明籽虽说有些本事,也不敢大意,刀扇疾转向后,道日来势一滞,他又追将刀扇转向道月。
这边三人动起了手,那边怪物纷纷磨拳擦掌,急先恐后涌向南宫益。南宫益不慌不忙,剑芒熠熠,幻剑如龙,挥出重重光网。那些怪物一旦靠近光网便即死伤。但怪物非但不后退,反倒更加凶狠扑来。虽说祭才幻剑天下无敌,但怪物四面八方而来,他一人又要保护龚文君,顾前不顾后,一时间也不能轻松。
龚文君躲在南宫益身后看得胆战心惊,紧紧贴着南宫益。一旦有怪物趁隙欺近,便即指点南宫益,这样倒也让他不致于要分心数处。
龚文君看着这此怪物将自己二人团团围住,心中害怕之余,眼角余光又见夜空中飞来一团团黑影,若不细看,哪里能看得到?
这些都是被百姓领走的怪物,也不知受了甚么召唤,个个御空而至,加入斗场。一个怪物倒下去,又有两三个怪物冲上来。
南宫益斗到兴处,渐渐顺手,耳听脚应,连看也不用看,便能知道哪里的怪物距自己最近。那些怪物纷纷“呜呜”怪叫,突然围成一个大圆,一齐拥上,大圆迅速缩成小圆。
南宫益幻剑一横,剑芒又长至近两丈,左手抱了龚文君,脚下轮转,有如陀螺一般自转起来。幻剑扫至,众怪物几乎无一幸免,均被拦腰截断。剩下剑芒外的怪物也都脚下一顿,不敢再上前。
这一剑扫出,近百个怪物只剩数个,龚文君心头一喜。拍手道:“哥哥,你好厉害。”
南宫益道:“那个宋大姐家的怪物八成也在其中了,只要杀了它,宋大姐便能放心了。”
转眼一看,正见道月便要遭孙明籽的毒手,心随意动,幻剑暴长,如光似电瞬间赶至。
眼见刀扇便要将道月分成几十块,突然,冒出一把奇大的幻剑格向刀扇,孙明籽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刀扇无声无息为祭才幻剑轻易所断。
孙明籽大惊之余,心下凛然。要知他这刀扇虽算不上甚么奇珍异宝,却也是千里挑一的精钢所铸。每一把均用是足斤足两,自铸成后不知手下断过多少人的兵器。那刀扇上数十把刀却未见过半分锩刃,更别说是缺口了。
而今祭才幻剑却断数十把刀如切豆腐一般势如破竹,且不带声响,显是极为锋利,磕着即死,碰着伤。他根本还未看清那幻剑从何而来,向日引以为傲的刀扇便成了秃扇,虽说叫人气郁,但以对方这份道行,不伤他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幻剑收回,孙明籽顺那幻剑瞧见南宫益,这一瞧更不得了。那些怪物竟是被他杀得差不多了,顿觉一阵天昏地暗,没背过气去。心中忖道:“这几个小子可不好对付,尤其是那道行最高的小子最为头疼。看来力敌不行,只能智取了。”
当下飘然飞上墙头,微微笑道:“几位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甘愿认输。”
道月正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孙明籽手中,见他突然收手,心中大奇。又听他说认输,更是平添几分惊疑。又想起方才听见细细的“叮叮当当”之声,低头一看,敢情孙明籽那刀扇的刀刃不知何时全都落在自己脚边不远。
道日方才就在孙明籽身后,自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嘿嘿”冷笑道:“你这个老狐狸,倒是狡猾得很。见自己的兵器被南宫大哥断了,便假称认输,实则想引我们上当,再设计害我们,这套鬼把戏也来糊弄我们?”
道月见那孙明籽面色微变,知道日说的不错,当即拱手道:“多谢南宫大哥相助。”
南宫益道:“不用谢我,我只是……只是……路见拔刀……”他本想说句客套话儿,却不知怎么说,说到后面就没了声。
龚文君小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南宫益面上一红,随即以平常声音道:“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用谢我了。”
说完,又对龚文君道:“文君,多谢你了。”
龚文君笑嘻嘻学着南宫益道:“哥哥不用谢我,我只是路见不平,开口相助。嘻嘻。”
那孙明籽见道日一针见血,拆穿自己计谋,也不恼不急,面不红气不喘。笑道:“这两位小英雄不知师出何门?”
“我叫道日,他是我的弟弟道月,我们都是来自三清山三清观的,你有甚么指教?”
孙明籽道:“指教倒不敢。只是三清观为天下正道之首,仙家一派,本该个个胆识过人。而二位却不识好人,老夫年老体弱,打不过几位,便向几位认输。你们却当老夫有阴谋,开口指责,这可是大大的不该呀。”
他说得婉转,但日月兄弟也不是南宫益那般的老实木讷之辈,哪里会听不出他弦外之音是说他二人胆小,生性多疑。
道月淡淡地道:“所谓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你的心里在想着甚么。我们怀疑你就不该,难道你让这些怪物害了那么多人,就很应该么?”
孙明籽陪笑道:“那是老夫以前糊涂,如今回想起来,确实太不对了,老夫养这些精灵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如今让这位小英雄帮老夫清理了,以后我定当做个好人,绝不再做这待伤天害理之事。”
道月呸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吃我一剑。”
话未说完,人已如箭离弦,转眼抢至孙明籽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剑。
这次孙明籽有了南宫益与道日这两个后顾之忧,不敢再使那招摔人的法子。兵器又失了,只得闪过,身子化作一道黑影,躲入石宅之中。
道日急道:“可千万别叫他给逃了。”
眼见道月跟进石宅,当下也跟了进去。
“哥哥,咱们去瞧瞧他二人有没有将那老怪物抓住罢。这石宅之中只怕有古怪,若是他二人身陷其中可是不妙。”龚文君借口说去看看日月兄弟,实则却是想着让南宫益大展神威,好叫那日月兄弟无法得意。
南宫益哪会知她的这般心思,只觉她的话有理,便抱了龚文君也进了石宅。
这石宅外墙是一排高三丈有余的大石条砌成的外墙。墙内便有个院子,但形状与普通院子却不同,是个八卦形的院子。院中桌椅景物均是依着三才五行的方位所摆,分明是个阵。
龚文君虽读书无算,但对于这阵法易理却不甚懂。只见日月兄弟也在院中,商量着如何破阵。
这兄弟二人自小在三清山中长大,自然少不了接触布阵之道。要知他们所不学的道法之中本就有许多法阵。而要布阵,就要先懂阵,是以仙家门人几乎个个了解天下阵法。二人一入院子便知这院中共有三道阵。小的是三才阵,其次便是五行之阵,最后便是八卦阵。
这三个阵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但布这阵的人心思巧妙,让这三阵合一,且其间无隙。有如一件无缝天衣,不动则已,一动三阵齐发,若是解法不对,便不能出得阵去。
只见日月兄弟抓耳挠腮好不苦恼,一个说要从小阵先破,一个却说该从大阵入手。二人商量半天也没个结果,南宫益也不知“阵”是甚么东西,只知这院子好看,便要去抓孙明籽。但龚文君却不让他乱走。南宫益又等了一会儿,觉出那孙明籽已出了石宅,正没命地逃。
“不能等了,若是让他跑了就再难找到了。”南宫益道:“文君,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将他抓来。”
“不要,哥哥”龚文君想去抓南宫益,但她只碰得南宫益一片衣角,他已身子拔起。
南宫益离地三丈时,正欲去孙明籽,脚下突然腾起一阵黄沙,四面八方盖来。黄沙快,南宫益更快,他心念一转,身随意动,以幻剑掩护,硬生生冲出黄沙阵,掠向孙明籽逃遁方向。
南宫益这一走不要紧,牵动阵法,顿时院子内火烧水淹,三阵齐动,可苦了院内三人。日月兄弟还好,一身道行还可进退自如,龚文君却没有他二人的本事,惊呼连连。日月兄弟于是自保的同时,顺便也保护她。这二人老早就想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龚文君单独在一起。想不到上天竟真的给了他们这么一个机会,虽说多了自家兄弟一人,但总比没有的强。二人联手保她,使得她一弱女子没事,他们两个修法之人却蓬头乱发,好不狼狈。
不过这种与佳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能长,还不到半盏茶工夫,便有一人被扔进了院中,正是孙明籽。
南宫益将孙明籽扔在日月兄弟脚边,道日叫道:“好哇,你这老怪物,想把我们困在这阵中是么,果真是用心险恶。……还不快快解阵?”
孙明籽爬起来,不紧不慢地道:“我手中无兵无刃,如何解阵?”
道日将剑往他手中一塞,道:“快解阵。”
孙明籽将阵解了,道日说道:“好罢,念在你将阵解了,我们就饶你一命。你与我们去见那些百姓,是你害得他们不得不去害别人的,把你交到他们手中也不冤枉。”
孙明籽走到南宫益面前道:“多谢诸位不杀之恩。”
日月兄弟皆有些不满,心中道:“你嘴里说着多谢诸位,其实只谢他一人,分明是不将我二人放在眼里。”
心念方动,孙明籽突然反手将剑刺向南宫益胸口。这一着来得突兀,众人都不及反应,那孙明籽离南宫益又近,若是常人哪里躲得开?
电光火石之际,南宫益体内祭才真元不驭自动,以毫厘之差生生避过这一剑,同时右手不由自主拍向其胸口,孙明籽被一掌向后震飞。
“好贼子,我们饶你一命,你居然还想着暗中偷袭,看我不取你性命。”道日举剑便要刺,却见那孙明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大觉奇怪,上前踢踢他道:“喂,你别跟我装死,快起来,否则我把你的头砍下来。”
但叫了几声,孙明籽却当真如死了一般。再一摸他身上,已是冰冷渐硬。回头耸耸肩道:“想不到这老小子这么不经事,就这么被南宫大哥打死了。”
南宫益呆了一呆,望着自己的手道:“怎么这么不经打,我方才……唉。”他无意伤人性命,但不料这祭才真元反驭其体,遇外力自然反击,竟一掌将孙明籽打死,心中颇有些复杂。
日月兄弟见他内疚,纷纷安慰他,一个说这种大奸大恶之徒死不足惜,另一个又说这种人最好全都死了,天下就能太平。二人一唱一喝,又有龚文君在一旁细声开导,南宫益这才稍觉释然。
在这之后,道月又说道:“南宫大哥方才救了小弟一命,可谓是救命恩人了。我看咱们三人极是有缘,又一见如故,不如趁此机会,以明月为证,咱们结拜个兄弟如何?”
龚文君心中暗笑道:“这个人倒是会套近乎,哥哥甚么时候就和你们一见如故了?”但嘴上并不说出,瞧南宫益如何答复。
南宫益看了龚文君一眼,显是又无主意,见龚文君一双明眸望着自己,抓了抓脑门,道:“好,那咱们就结拜兄弟罢。”
于是三人撮土为香,对月而拜。说起年纪,南宫益二十,为大哥,道日十九,为二弟,道月十八,为三弟。
起身之后,道月眼睛一转,问道:“大哥好似由南而来,不知要去哪里?”
南宫益老实道:“我确是自南国而来,此次除了要回家乡以外,另有一件事要做。”
他本意是想先回天道村看看盲姨,再去找鬼刹的手下算那血帐。故此这话虽不明白,却也不算假话。
日月兄弟道:“我二人在朝庭做官,此次是奉了皇帝之命前去三白城办事,大哥的事了结之后来京城,我二人定当好好招待大哥,尽一尽地主之宜。”
南宫益也不好推辞,只得道:“好,那我一定去。”
道月有心炫耀一下,说道:“皇帝曾许过我二人,要赐我二人一座宅邸,届时大哥到了京城,只消打听一下日月神侠住在何处,定能轻易找到。”
说完拿眼轻轻瞟了龚文君一眼,却见她丝毫不为之所动,悻悻缩回。
于是日月兄弟道别南宫益二人,径自走了。道月走在路上,还一步三回头看看龚文君,直到双方都被夜色所掩。
南宫益挟龚文君回到吕福家中时,已是四更天,这夫妇二人不知南宫益能否杀了那怪物,愁得一宿没睡。一听说那些怪物全被南宫益解决时,二人喜出望外,自不消说。
这之后,转眼天已亮了,二人辞别吕福夫妇,一路向北而去。
南宫益其实也不知天道村到底在哪里,更不知该往哪条路走。幸而天道村旁的青丘山还有人识得,于是二人问着青丘山,一路打听,终于在半月之后找到天道村。
二人走在进村的那条石板路上,南宫益想起儿时回忆,心中感慨万端。这一路上,南宫益向龚文君说了自己儿时经历,龚文君此时见他神情复杂,低头不语,一时也不知该说些甚么,干脆也不说话。
二人默默进村,南宫益见家乡仍是印象之中的旧模样,并未改变多少。街角依旧有人说书,路边的小店依旧红火,茶馆中依旧有人逗鸟打趣,小时候常见在道旁摆下棋摊的老者仍是坐在那里,只是六年间苍老了不少,满头银发。
那摆棋摊的老者见南宫益盯着自已,会错了意,笑道:“一盘棋五文钱,年轻人,来走一盘如何?”
南宫益摇了摇头,生怕那老者再叫自己,远远走开了。其时已近日薄西山,盲姨平时卖包子的地方并不见她踪影。南宫益心底没来由的一空,想起儿时居然因他人嘲笑,就不敢与盲姨一同出门。但盲姨却一如既往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鼻子一酸,眼眶也湿了。
二人走过彭家大宅时,只见大门紧闭,南宫益立在门口看了几眼,复又前行,不出片刻便见一座老旧房子,又低又矮,很不起眼。大门虚掩,显然盲姨已回到家中了。
南宫益一颗心砰砰直跳,每走一步,心中便多一分愧疚,脚步便多一分沉重。待走到门口时,他几乎再迈不开步子了。
他静静走了进去,见家中仍是如以前那般四壁空空。一个老妇人拿着细长竹竿正坐在窗边。
南宫益此时身怀道行,脚步如猫,无声无息,他两眼含泪,走到老妇人面前,终于忍不住“扑嗵”跪下,泣声道:“盲姨,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