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依然每天按照正常的培训时间到训练场,依然笑着站在人群里,只是有时候眼神变得空洞无注,看一个物件往往失神般地盯很久,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自那次之后,我没再和她提起敏感的话题,我们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我知道,即使我们回避却也无法弥散问题的僵纠。
每一次演示灯光效果,我都会小心翼翼地看着A,怕她会因为异常难过而忍不住掉泪,怕那个时候她身边没有人,在这里培训的几天,我们和其他人除了礼貌的问候没有更多的接触。A对其他人都不熟悉,我知道,如果她需要一个朋友,我必须在。
然而,尽管我们刻意去回避,事情还是露出了倪端。
A以前一直和刘姐胡扯,而这些时日她突然的安静很是令人不习惯,估计刘姐也觉察到A的变化,她开始经常对A提问,A的状态本来就不好,加之紧张经常回答错误,刘姐由责问变得生气。
她愤怒地看着A,怎么回事,你看到哪里去了,你现在连胡扯也比不上。你是不是真正想学模特。。。。。
A在训练厅里低着头。我在另一边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很想站出来阻止刘姐,很想拉着A冲出去,可我不能,这样会让A更难受,这样会断送我们来成都的目的,我只能废物般地站在A的另一边,心悸地看着A,怕她做出什么激烈的反抗。
我忽然开始怀念几日前没心没肺的日子,我们都期盼着未来,即便未知却憧憬着一份信念,而现在,当某些明明白白地摊开来,日子一下子变得那么缄默。仿若一种僵持,
我偶尔见过几次王臣,都是在酒店里,我没拿他给的书,其实本来就没打算拿,A的事让我那段时间也变得沉重隐忍,所以没和他多说,而他好像都不忙,好几次我都看见他坐在阳台的楼亭上,有时候我默默走开,也有时候叫上一声当打招呼。
四月十日,这是训练的倒数第二天,也是A离开的日子,那天训练结束后,A回到住所默默收拾行李,等我打水回来她已经准备走了。
她说,七月,别劝我。
我僵在门口,说不出任何话来,我过去抱紧她,感觉到她在颤抖。于是我知道,她这个时刻的内心止跌。
我把水壶放好,帮拿着行李把她送到楼下。
远远的,我就看见苏沐倚在电动车旁边。他一身颜色浅白的衣服,侧着头看对面,很煽情也很美好的画面。
苏沐没有责骂任何一句话,他依然如初般静默,他接过行李,把它放在脚踏处,扎好。
A说,七月,离开的事我已经和老五说过了,他也已许可,你不要因为我的事而影响情绪,要为自己加油,我们为何来这里我们都是知晓的,这一刻我是因为外界的客观原因而不得不放弃,可你很好,你要加油。
她坐上车的后座,走前看我,七月,电话联系。她表情有几许幽粟,可她没再说什么。
A就这样走了,很多天后我都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好像这一切都是懵懂而模糊的,她离开的时候太过唐突而安静,以至于我丝毫不在状态之内,每一天清晨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依然陌生的床上,我会很认真地思考身置的环境真实性,有时候我甚至敲敲床看手是否会有感觉,每一次演示灯光的相关,我的心总会不自觉提起来,很怕老师提到令A敏感的字眼,而在心悸的时候,我丝毫没有发觉,A她,已经不在了。
我开始回忆那天A走时的一切,那天训练的是步型的练习,那天刘姐没和她胡扯,刺激最强的时候,A没走,而那么安静的一日,A安静地离开了,A走的时候苏沐来接了,那表明A离开前一定和苏沐有联系,走的时候她说她和老五说了离开的事,那她也和老五联系过,这么看来,A是策划着离开的。
对,A是策划着离开的,我这么想着,内心里终于得以安定。
最后一天的训练是步调和神情,这些天的练习,我终于也能平稳穿着8厘米的高跟鞋站在走秀道上,我听着刘姐的喊调更迭着不同的动作,在道上走着不太专业的步伐。因为不是专业的走秀模特,培训的时候也不是很严格,所以第一轮我就顺利过关。
回酒店的时候我依然是走路回去,这是在酒店呆的最后一天,知道自己过关了心情很是甚好,回来路上第一次内心动容去看周围的建筑,这是成都的旁晚,手表上清晰地显示着六点十二分。夕阳从树梢的空隙里斜漏下来,我旁边依然是拥挤的人群,这个城市的运转很是迅速,我被挤压在人群里缓慢向前呓步,走过十字路口,夕阳正对我的视线,我抬起头,觉得这光柔韵万象。
这是我鼓足勇气来到这里后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舒心,靠自己的努力去赢得一些相应的应得,这种感觉很美妙,尤其是在我这么一个年龄段,我记得我读书时候在外面工作时总是回来得很晚,自己一个人行走着回来,风很大或燥热的晚上,也觉得无比惬意,那种感觉无法叙述,只能自个享受,而现在这一刻,我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也能感觉周围一切气氛的祥和柔感。
我记起了A的话,可你很好,你要加油。
要加油,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回来时看见王臣一个人端坐在亭子边,明天就要离开这里,我决定过去跟他道别,在三米远的地方突然想到应该作恶剧一下吓吓他,我轻轻地靠近,到他身边时吼叫了一声,果然,他被吓着了,他猛地一倾身,手上拿的书稿全部掉在地上,他回过头,看到我表情愤怒却无奈。
那些书稿散了一地,有好几张画纸还被仍出好几米远,风一吹,便飘飞起来。
王臣一看那些飘飞的稿纸马上急了,他站起来猛然冲过去,很及时地在稿纸飞出去时拍下来,可因为太用力有一张纸被拍打在亭子的栏杆外,好吧,我有点后悔了。
他看到那张掠着楼层边缘的纸脸色变得很凝重,他转过头正对我,他说,我完了。
我意识到这稿纸真的很重要也变得紧张起来,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到他叫,你快捡起地上的。
我赶忙蹲下头捡那些书稿,我看到那些书中有《浮光》,而且那些书都是白色封面的,稿纸上都是凌乱的插图,每一张稿纸上都有着他名字的封印。我刚想翻开《浮光》,就看到他跑过来了。
他拿着一根长竹竿走到栏杆边,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应该作任何表情,可我还是憋忍不住,我笑了。
他带着眼镜卷着衣袖,一手拿着竹竿。我不知道除了丐帮还有什么词更适合形容现在的他。
他挥动着竹竿试着把稿纸掠上来,但试了好几下都没能移动稿纸。他放下竹竿,说了一句很汗的话,他说,你拉紧我,我试着拿稿纸。
我被吓傻了一分钟都没动,当回到状态他正在准备爬下栏杆。我明显的像看电影,但我知道这不是电影,因为电影里的主角肯定不可能对我说话,他把手伸过来,说,你拉紧我。
我连解释也来不及,真是白痴,我这么一个女子哪能拉紧一个比我高的男孩子。可我根本没机会说话。我只能紧紧地拉住他的手往里边靠,我甚至不敢睁开眼睛。
过了一分钟,我听到他说,喂喂,你要先让我下到下面再拉紧,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拉着太往里边靠了导致他根本下不了栏杆。我不好意思地看看他,然后稍微松开了手,他顺着栏杆慢慢下滑,到了栏杆最低端叫我拉紧他。
我感觉我在演电视剧,而且演的是动作片,我平时看着都觉得惊险,今个儿还上演了。他一步一步靠近纸的位置,一点一点挪动,手指终于触到了稿纸,他轻轻扣动安稳拿到了稿纸,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手拿着稿纸,另一只手紧握着我,我们都以为安稳地拿到稿纸,都以为完成了这个危险地动作,而我们没有意识到,燥热的环境致使我们手上都湿出了汗,他转身想站起来,我拉着他的手因摩擦太小而脱轨了连接。
那一刻,我双手挥动着想拉他,却已来不及拉回那只手。
我无比惊恐地看着他做自由落体动作。也是那个时刻,我几乎要哭出来。
事实上,我已经不自知哭出来了,我趴着栏杆绝望地看向楼下,可我视线里什么也没有,我来不及擦眼泪再次揉了柔眼睛,还是没有。这是,我听到他的呻吟声,我侧着视线到处看,终于在下一楼层的阳台亭顶上看到他。
他还活着,真好。我发疯般地冲下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