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的语文老师是个聪明而致绝顶的智者,他的口头禅就是“古语有云”,之后什么什么的。那时,以致在席家夫妇请我吃炸鸡之前,我还未能理解古语他到底云了什么,可在经历了长达三天的上吐加下泄之后,我总算理解了古语他云的还真是个东西。
古语有云: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果真不假。
在拉了第十八次稀后,我面无人色地走出厕所,接过程锦递来的开水猛灌了一口,立马变得脸色红润有光泽起来,于是十分感激地向她作了一揖。
她惊异地看着我喷出在地上还冒着热气的水,一脸的惶恐:“你别这么着急喝呀,再说这水是我用来给杯子消毒的。你怎么样,烫着了吗?”
我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道:“还行吧,就是估计味觉要失灵个几天。”
于是她愈加地惶恐起来。
片刻之后,她问我:“对了阿姨呢?我好久没看见她了。”
我沉默了一下,没能回答她。
自那天我把席家夫妇来学校找我的事告诉了林宜然之后,她的行迹就变得可疑起来。以前为了养家糊口,林宜然总是哪里要人就往哪里赶,可不管是给镇口柯大伯家的小黄洗澡,还是去镇尾的快餐店洗盘子,她都会给我留张便条,好让我知道她并不是因为生计太重,或是我这个英文永远只考一位数的外语系硕士的女儿而寻死觅活去了。以至于后来她应聘成为镇长秘书,日理万机,给我留便条的习惯还在。然而这两天,她总是神色匆匆地往外跑,之后神情呆滞地回来,有时候直接回房,有时候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却没有一次给我留过便条。
我不由地回想起不久前她避开我上了席爸爸的车远去的场景,觉得有些忧伤,于是转身去看程锦:“你说,要是我和席皓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可怎么办呀?”
她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住了,半晌才道:“最近电视台重播蓝色生死恋了吗?不过你俩要是同父异母,那么你继承的就是你爸的X染色体,席皓继承了Y染色体,这样的话就不算是完全的亲姐弟了吧……哎你突然问我这个干嘛?我学的是金融又不是生物。”
鉴于她的问题太过学术,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于是我再一次选择了沉默。
傍晚,林宜然准时回了家。这次的她相较于前几天活泼欢快了很多,具体表现在她在没有我的帮助下徒手杀了一只鸡,并用水果刀而不是菜刀或屠刀成功地肢解了这只鸡,紧接着花了一个多时辰用高压锅炖烂了这只鸡,最后心不在焉词不达意地劝我吃下了这只鸡。
饭后,我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油腻非常的肚子,深深地觉得让我这种习惯了吃青菜萝卜的命去享用消化一只鸡,那不是恩赐,是罪过。而这种奴性的思想也让我对我未来能否走上可持续发展道路感到无比堪忧。
就在我还无法自拔在对未来的无限担忧之中,林宜然以一块娇艳欲滴的、红绿分明的西瓜,成功地助我拔了出来。
她缓缓地将西瓜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说:“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就在这当儿,我的右眼皮猛然跳动了一下。我一怔,随后迅速地伸出手指掰了掰,开始计算吉凶。
要知道,虽然当下的教育机制一直教导着我们要用马克思列宁主义并科学发展观来武装发展自己,可这四年来所发生的凶灾与祸端,它足以证明先辈们经历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智慧,实在不是区区一个科学发展观所能抵挡的。于是片刻之后,我肯定了这简直是个大凶兆,遂急忙抓过西瓜咬了两口,说:“等等,你等等……”
她看了看我,说:“不用等了,你是我林宜然的女儿,你不会笨。”
我哈哈笑了两声:“我笨的,我笨。”
她撇过脸去:“你爸来找你来了,跟他回去吧。”
我又哈哈地笑了两声,手里的西瓜随着我胸腔的起伏断成了两半。我愣愣地看着浸满了西瓜汁的手,起身往房间走去:“你看你又幽默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睡觉了。”
“林奎光,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你是谁的小孩并不影响你成为什么样的人?那是我骗你的。事实上,你有一个什么样的父亲注定了你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你要是想睡觉了就先睡吧,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晚了还找你谈话,只是明天你爸就要来接你了,所以事先通知你一声好让你有点心理准备。”
我立在原地,想着林宜然这几个关联词用的可真算淋漓尽致,不愧是研究生来的,本想夸赞她几句,可怕一开口就禁不住刻薄。为了避免事情往更难控制的方面发展,我识相地闭上嘴,许久,才问她:“那你走吗?”
她略一沉默,说:“我比较习惯呆在榕树里。”
“那你凭什么让我走?”
她一愣,缓缓将目光对上我:“我凭什么不能让你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