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草原,建立了父亲脱欢也没有达到的功业——俘虏明朝皇帝的也先,没有想到,安定门,就是他这一次‘壮举’的结束地点。
安定门的守将是陶谨,主将却不是他,在陶谨所率领的守军前方,另有一员大将率领军队,咬牙切齿的等待着也先的到来。此人身材高大魁梧,方面美髯,手中倒提一柄大刀,一双不大的眼睛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西北汉子,渭南人,武将世家,他的名字叫做石亨。
土木堡之役前的阳和之战,石亨全军覆没,他孤身逃离,像一条丧家之犬般逃回北京,作为阳和之战的主将,失败的黑锅理所当然由他来背,他被削去官职,终日在众人不屑鄙视的眼神中生活。
逃将,这个名词在一个将领的生命中,是怎样的耻辱,旁人无法想象,在刚刚回到北京的那段日子里,石亨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周围人的眼光好像都在问他,你的部队完了,属下都死光了,他们殉国了,你为什么还要苟且偷生?为什么不去死?
死固可怖,生且不易。那一段日子,让石亨切切实实的明白了生不如死这四个字的含义。中夜独坐,深宵舞刀,石亨一次次想到了死,又一次次放弃。除了对死亡的恐惧,更多的,是他要把失去的光荣,重新拿回来!
战场上失去的,只有从战场上拿回来,石亨明白这一点。可惜的是,他已被罢官,连再上战场的资格都已经失去,就在他已彻底绝望的时候,新任兵部尚书于谦出现了。
于谦没有因为这个西北汉子的过去看轻他,反而对他的军事才能大为赞赏,并且给了他一个机会,再上沙场,证明自己的机会。
不负所望,石亨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废寝忘食殚精竭虑的训练出了一只堪与瓦剌骑兵正面对抗的骑兵部队,现在,这支部队正沉默的站在他背后!
远远的,一条黄色的尘烟夹着如雷的马蹄声冲了过来,石亨眼睛微眯,那熟悉的旗帜,正是他心目中的死敌,也先!大手一挥,铿锵的拔刀声响起,雪亮的马刀斜斜指向天空,一股凛冽的杀气冲天而起,仿佛将天上的云彩都要冲散。
所有明军的目光都望向了那只高高举起的大手,只等这只手一落下,发出冲锋的号令!
就在此时,一声巨吼响起,一人一马风一般从石亨身侧冲了出去,这不遵军令狂奔而出的人双眼圆睁,一张大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手中一柄车轮大斧,一看便是沉重之极的杀人利器,却在他手里舞的如同灯草也似,端的是如狼似虎,凶神恶煞!
事实上这人非但是虎,而且还是只插翅虎,此人姓石名彪,乃是石亨之侄,同时也是军中的先锋官。这位石彪兄人如其名,彪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瓦剌军还没到时,他便已摩拳擦掌,远远的看到瓦剌骑兵冲过来,头脑一发热,也不管将令未下,一马当先的便杀进了敌阵。
要说这石彪性情彪悍,却也当真是勇武过人,车轮大斧到处,无一合之敌,立刻将瓦剌军冲得阵脚大乱。石亨一见这情状,也顾不得斥责侄子不守军令,急匆匆大手一挥,两腿一夹马腹,率领部下舞起大刀冲杀了过去。
双方这甫一交接,瓦剌骑兵顿时被这帮子通红着双眼的明军杀得节节败退,蒙古人骑射功夫天下第一,但那却是要双方拉开距离,凭借卓越的骑术和精准的箭法才行,石彪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砍,打乱了瓦剌军的阵脚,石亨率众掩杀而至,立刻就造成了短兵相接的局面。
这一拉近了距离,弓箭可就派不上用场,拼的就是甲胄的坚固,武器的精良了,石亨率领的这批明军,装备之精在明军中可说是首屈一指,远不是瓦剌军队可比,更何况这批明军老家都是京城附近人士,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那是豁出命来攻击,若说瓦剌军队是草原上的狼群,那么这批明军便是下山的猛虎!
瓦剌军队的前锋和中军很快被击溃,也先始料不及下,挥舞着马刀力图稳住军队,然而,兵败如山倒,最终,也先只有率军撤退。就在也先仓皇逃窜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混乱中明军中早已有一部分人从战斗中撤了出去。
说起来,瓦剌军的战斗力虽然不能和百多年前成吉思汗横扫天下的大军相比,但那边逃跑边射箭的看家本事倒是一点没丢,石彪虽勇,却也不敢过于逼近,也先总算逃出了他的追击。
这位瓦剌太师惊魂未定,迎面就碰上了早已抄近路前来拦截的石亨,又是一阵短兵相接,瓦剌军被杀得丢盔弃甲,全军逃窜。
彷佛是土木堡的景象重演,只不过追逃双方掉了个个而已,但不得不承认,也先比较走运,这一天,没有下雨。
德胜门,安定门相继失利,瓦剌军转而全军围攻西直门,一时之间,西直门守将孙镗压力倍增,他亲冒矢石浴血苦战,但敌军太多,实在是扛不住了,只得准备撤回城中。
然而,于谦在战前便下了九门紧闭的死命令,任凭孙镗在城下大吼,要城头守官开门,但当时在西直门上守卫的给事中程信却丝毫没有被他打动,程信反而对孙镗喊话,这段话简单来说,只有一句:“将军如欲进城,或退敌军,或殉国矣!”
孙镗拼命了,他挥舞大刀拼命冲杀,所有的属下都被他的勇气激励,明军士气大振,死死守住了西直门。孙镗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石亨大败也先之后,率领部下四处支援,石亨部夹胜后余威,如摧枯拉朽,瓦剌军全军败退。
也先在亡命奔逃,和他一起逃亡的还有他纵横草原大漠的军队,他的逃亡方向是原本驻扎的土城。然而,在这一路上,原本噤若寒蝉的明朝百姓居然变得胆大起来,无数人爬上房顶,用砖头石块砸向瓦剌军,而凶神恶煞的瓦剌军队此时正在逃命,根本就不敢还手,只有缩着脖子逃窜。
痛打落水狗,痛快,痛快!
逃亡中的也先仰天长啸,如同受伤的头狼,凄厉而哀痛,何尝不是呢,他原本已建立了蒙古人被赶回漠北后百年无人建立的功业,却因为贪心不足,遭到了这样的大败,亲弟弟被乱枪打死,大军被打得溃不成军。
然而,这只草原狼王的个性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收拢好溃败的军队驻扎下来以后,就像是一只舔着伤口的野狼,等待着伤口好一点,又要去叼羊。
等着瞧吧,我还有底牌!也先恶狠狠的想到,如果不动明王刺杀明朝皇帝和于谦成功,如果……不管怎么样,至少我手里还有一个太上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