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在尚陵宫与冥彦话别后,我就匆匆去了承德宫报道。所谓伴君如伴虎,伺候人的事并不见得有忠心有蛮力就行。安分守己,低调做人,隐光藏芒,步步为营,心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如我所愿,离开这红瓦高墙,清宫冷殿。
仲国自建国以来兴国安邦,兵强马壮,国泰民安,繁荣富强,百姓安居乐业,市井车水马龙,处处呈现出一片蒸蒸日上,欣欣向荣的盛景。如若不是知道冷肃晨的那番身世,我实在不敢想象眼前的君主是那个嗜血如魔,六亲不认,背信弃义之人。 闻鸡鸣而起作,破夜晓安入眠。能拥有这样的帝皇,百姓何其有幸!正如鲁迅说的那样: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他有此魄力,民为重,君为轻,这样的皇帝如何让百姓不爱戴?老皇帝虽不是个暴君,却是那喜怒不形于色之人。
当职数日,我对老皇帝的作息规律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每日,老皇帝会花上半日在承德殿批阅奏折,而我只需在一旁研磨伺候,期间偶尔会遇上大臣进谏,老皇帝也不让我避讳。虽不是故意偷听,片言半语总会自然入耳。来人有些一身清廉,有些则衣冠楚楚,或者说仪表堂堂的,形形色色,如同唱戏那番轮流上演,老臣间互相猜疑诋毁,面上振振有词,我虽分不清虚实,却因事不关己,早已看透。今日老皇帝眉头紧蹙,目光深沉,看似有些心事烦恼,因此显得心不在焉。刚刚批完了小半奏章, 老皇帝面带乏倦之色,浅浅阁下手中的棕黄毛笔,站起身来朝着窗口缓缓踱步。
老皇帝未言半语,很久,反手扣在身后,轻轻一叹,又是一会儿。
我抬眸望去,窗外,夕阳偏西,殷红浸染了天边云朵,形成多多彩霞,庭院内众花羞涩,微风拂过,青草簇拥。微微的红光点点照入花丛,美得有些让人心动。
“紫苏,你认为朕之天下如何?”老皇帝突然问道,他转身在屋里又来回的两三踱步。
“回皇上的话,奴婢资质愚钝,不敢胡言乱语。”圣意难以揣测,说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朕准你直言,不用多作顾忌!”老皇帝一眼看透于我,有哪个不怕掉脑袋的?
“回禀皇上,奴婢认为如今仲国国富民安,处处歌舞升平,百姓对皇上的爱戴之情也是日益见深。”说好话的永远可以保住脑袋,这是下下策,却是最安全的,亦是我心中真实所想。
没有见到意料中的‘龙颜大悦’,老皇帝竟然轻蔑地嘲弄一笑,沉吟片刻道:“众人皆知君在上,臣在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却无人知晓威严则君明,高寒皆扫六情。”
如他所言,高处不胜寒,几代君王能得温情。老皇帝亦是清楚的很,却更像是在期待。我微微颔首,无比认真道:“皇上一人之温情却可点燃万家渔火,舍小情,顾大爱,拥有您这样伟大的君主,是为百姓之福。”
老皇帝轻声喟叹:“好一个一人之温情燃万家之渔火,倘若众人皆如你这般为朕考虑,朕又何其不能拥有小情呢!”
我低头不语,随后浅浅一笑道:“皇上,恕奴婢直言,这小情需细心观之,皇上您日理万机因此疏于小情。”
“如此说来,朕是该花些心思在朕的小情上了!”老皇帝静了半响,语言轻盈道。
“皇上圣明!”我伏地回首道。
人生总是如此,包含着种种取舍,爱恨,情仇,痛苦如同骤然入境的沙粒,碾磨心灵,直到它血肉模糊,失去光芒,虚无如同摆设一般。挣扎时痛苦,痛苦后再挣扎,直至最后,心灵的纯净荡然无存。然而,好的选择,却可让人保持那份纯净,那份明了。只是,寻好的选择,太过艰难,有时让人会觉得迷茫。某年某月某日,再度抉择,顿时觉悟,只因身临其境,才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