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逸风走后,仁帝并未更衣就寝,他就站在窗前凝视着无边的月色,月辉泻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但在一片昏暗的室内,怎么也辨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身影。
不消片刻,便有侍卫来报太子殿下求见,待重新坐上那个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利的位子时,仁帝又恢复了一个君主该有的威严与气度。
“儿臣参见父皇。”
不似君逸风的无礼,君皓云恭敬地行礼道。
“起吧!就我们父子俩,无需多礼了。”
仁帝也一反刚才的冷嘲热讽。
“是,父皇。”
“你站在外面多久了?”
仁帝眼眸望向殿外,声音里听不出是喜是怒。
君皓云心中一悸,深如幕色的眼眸闪过异样,却是不动声色答道:
“一刻钟……恭喜父皇,功力不减当年。”
对于君皓云的恭赞,仁帝并未见半分喜悦,点了下头道:
“一刻钟?刚好够看一出戏的时间,”凝神片刻又道:
“不是父皇功力不减,而是皇儿你功力又精进了,父皇竟没察觉到你的到来,只是……知子莫若父……皇儿,看了一出精彩的戏,心情如何?”
“今日乃二弟大喜,身为大哥,儿臣自是替他高兴,想必父皇也是如此,只是……儿臣不明,二弟游历江湖半年之久,父皇为何忽急召他回来?”
君皓云抬头看了一眼仁帝的神色,辨不清其中的意味,垂眸回道。
“皇儿,你还是要跟父皇打马虎吗?朕说了,我们父子之间可以无话不谈。”
君皓云垂头站在大殿中央,却是没有接话。
“罢了,是朕当年对不起你,也难怪你有心结……你是想问朕为什么把焱汐郡主嫁给他?或者更明确的说朕是不是想对辰王府动手了?”
看着君皓云的神情,往事如黑暗般涌来,半响,仁帝感慨道。
君皓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皇儿,难道连你也认为朕不该这么做吗?”
仁帝的话语里有着一丝遗憾。
“儿臣惶恐,不敢如此认为,只是……真的非如此才不可吗?就儿臣个人所观,叶国公并非那种有野心之人。”
君皓云双手一揖道。
君皓云说着,仁帝从龙椅上站起,移步到窗前仰视夜空,轻叹道:“才不过片刻,明明无边的月色就被层层浮云遮住了光芒。”
仁帝深沉的眼眸中衍生出一抹淡淡的无奈,垂眸任眸色隐入无尽的黑暗中。
“也许你说的没错,他不是那种有野心之人,但你应该明白,辰王府的命运不是一句没有野心就可以扭转的,辰王府的势力注定了它只有这样一个结局。皇儿,你怎么看辰王府及其门生?”
仁帝转过头问向君皓云。
“辰王府……它从来就是一个特例的存在,它的存在只为百姓。”
君皓云明白仁帝话语里的意思,凝思片刻后道。
“因二十多年前的仁和之变,前朝旧臣死的死、告老的告老,当时朝中一大批新晋大臣都是辰王一手带出来的,即使时至今日,朝堂上仍有半数人与辰王府密切相关,而且这半数还是朝中最清正廉明的大臣。”
“他们上到一品大员,下至县城小令,虽等级不同,但身上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深深钦佩着那个神话般的人,这种信念……比权利更诱人,比誓言更坚定。”
“的确,他就是有这样一种天赋,让人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他,坚定不移地追随他,那不是权势名利的吸引,而是他的自信、他的气度、他的风采让人不自觉的深深折服。”
似回想到了前尘往事,仁帝的声音多了几分苍凉和空灵,在黑夜中静静缭绕。
“朕可以接纳他,也可以容忍辰王府的存在只为百姓不为朕,但是这朝堂上有半数是辰王府的人,而朕却无法在辰王府安插一人,朕相信,换了任何一位君主都会如此而为。”
“父皇,您打算如何对……辰王府?”
形势如此,再加上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聊起这个话题,君皓云知道再为辰王府说情也是徒劳,便问道。
“辰王府究竟有多少实力朕至今都不清楚,所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不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辰王千金也许可以好好利用,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仁帝剑眉微珉思索着道。
君皓云一讶,“父皇,辰王千金不是您安排的人?”
君皓云一度以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辰王千金是父皇安排的人,毕竟一个十八年都没踪影的人怎么可能说出现就出现了,何况父皇还将她许给了君逸风。
“不是,朕也好奇她到底是什么身份,竟是找不到她出现在落城之前的一丝痕迹。”
“那她会不会是辰王府自己的人?”
君皓云猜测道。
“应该不会,你不明白辰王千金这四个字在辰王府人心中的情感,从情理来说叶爱卿应该不会安排一颗棋子成为辰王千金,但……也并不是全无可能。”
仁帝凝神道。
“儿臣请缨,望父皇将此事交予儿臣来处理。”
君皓云突躬身道。
仁帝眼里闪过异样,却被悄无声息的夜色偷偷掩盖。
“皇儿,此事朕自有安排,你目前的要事还是治理浠水水患,东南边境乃富裕之地,又是我国唯一的边塞要地,所以,你必须取得当地百姓及常年驻扎在那的二十万士兵的拥戴。”
“儿臣明白,浠水今年的水患基本退去,儿臣已命人加紧赶工,预计明年年底前应该可以竣工,那以后百姓就无需再为水灾而扰。”
“且经过前两年的准备,儿臣已有三分把握,再加上到时御洪工程完结一事,相信不出两年儿臣就能取代叶国公在当地的威信,所以,还请父皇将此事交予儿臣,父皇一直说儿臣太过仁善,缺少一个太子该有的果断,那么就请父皇给儿臣一个锻炼的机会。”
君皓云说着跪了下来,再次请求道。
“皇儿,你起来吧!朕知道你想尽可能的保全辰王府,其实朕也不想做得太绝,不管是辰还是叶国公都对浠沨的发展有着莫大的贡献,罢了,此事朕就将它交予你负责了,切记要妥善处理。”
仁帝眸光转向君皓云,盯着他默声半响后淡淡道。
“儿臣明白,此事儿臣必会谨慎行之。”
对于仁帝的了然,君皓云眼里无惊无波,他知道父皇必能看穿他所想,起身应道。
“你既已明白,那就先行退下吧!以后在这事方面若有任何要求,可随时来找朕。”
“多谢父皇,儿臣先行告退了。”
君皓云说完转身,转身之际,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