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文央的抬手,整个空地都寂静了,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并不壮硕强势,却带着一股子摄人气场的纤细身影。
“陆殷?”文央缓缓开口,声音却出乎意料的有气力,温和却十分冷冽,“好久不见。”
陆殷愣住了,这种时候她不是应该暴跳如雷,和她对骂吗?这种老友闲话家常的口气又是什么?
她却不知,单论气势,她却已经矮了只说了一句话的文央一头。
“是我,又怎样?”陆殷冷笑一声“你…”
“你知道你叫陆殷就好,”文央根本不等她说完,“陆家人可不是你这样的,你的母亲四夫人更是温婉优雅的女子,你不要丢了陆家的脸。”
“呵,你这个叛徒还敢说我丢陆家的脸?那你又算什么?陆家的狗?陆家养你育你,你倒好,翻脸不认人,却好意思说我丢脸?”陆殷阴阳怪气地讽刺。
文央看着她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目光不含一丝感情,平静的像是深沉的死水:“没错,我欠的是陆家,却不是你,你在这里说又算什么东西?
你说的没错,我在陆家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早在还在凡间时,我就还清了陆家的所有养育之情。
陆家被贬到边界种地为生,没了之前的养尊处优,你又为陆家做过什么?
你应是知道的,我去山上采食物草药,有时甚至在山中过夜。山里的夜寒冷,还有野兽,我得爬到最高的树上过夜,第二天起来浑身青紫,夜里还要防止有蛇鸟调走采的草药。
当年我采的草药卖的钱撑起了大半个陆家,若族长稳定全族功劳第一,没人敢跟我争第二。
是我采的草药保住了族里女眷和孩子的性命,是我采的草药让族人度过瘟疫,有了钱盖房子、有了钱吃饭。
你知道那一棵百年何首乌的价格就能抵上我在陆家十几年欠你们的钱?
况且陆家里,我只欠收养我的四夫人,她是我的恩人,是我的母。
是我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冒险上山,采了她的救命药,否则四夫人现在早就是一缕幽魂。
我早就知道我不是陆家的孩子,所以你们都叫我野种,欺压凌辱。
你,陆殷,带头让那些孩子把我的头按到水里,我险些淹死。
买通下人打断我的腿,对外说是我自己玩的时候摔的,克扣厨房给我送的食物让我吃残羹剩饭。
四夫人一给我新衣服你就踹的我满身泥印,再把我的衣服“不小心”剪碎。
只因为我我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孩子分走了你的母爱?你又可知四夫人对你多么用心,我哪里比得上你。
别跟我说年纪小不懂事,陆家除了四夫人,没有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我从未对陆家的人做过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这么说我,你可有良心?”
“你…你…不要脸!胡说!忘恩负义!”陆殷也没想到文央把自己不堪的往事全部坦荡荡地昭于天下。
那些往事,不过也是陆家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恨文央分走了四夫人的一份宠爱——从来温柔的母亲竟然会因为这个野种呵斥自己!
但她无法反驳自己的所作所为。
文央从不觉得自己是野种,就算父母双亡也不是。
陆殷做的事,她偏要昭告天下。
空地上的人已经震惊了,谁也没有想到云岳派和苍玄宗这两大天之娇女竟有这番恩怨。
“至于背叛云岳派…”文央忽然话锋一转,“我自始至终都是苍玄宗的弟子,绝不会背叛苍玄宗。
当年我年幼,又是刚刚从人界到修仙界,你们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测灵之地的规矩。你们一直让我排在队伍末尾,前面还不停有人插队,我排在那里没个头。
我看到旁边紧挨着的队伍人比我排的队伍人少点,就跑过去了,谁料到还有门派这一说。
不知者无罪,我是故意的吗?”
文央无辜地眨着眼。
所有人都知道她那时候是个被欺负不懂事的小娃娃了,还是初来乍到,不懂修仙界规矩的土包子。
就算故意,你又奈我何?
越听越火大的冼离昶听到这句话才不由得稍稍松下了紧绷的身体。
谁能料到苍玄宗的天才弟子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到了苍玄宗的呢?还是云岳派管理疏忽罢了,不然他们也捡不了这个漏。
文央说完这些话,也不想再和陆殷喻天遥有一点交集,遂提高声音说:“我母亲姓文,四夫人姓文,至于陆姓,既然我还清了陆家的一切,我此后不用陆姓,我名,文央。”
没有人能够欺辱我文央。
“文央!文央!”忽然,苍玄宗不知是谁带了头,开始大声呼喊文央的名字,同门都纷纷应和着,呼唤着文央二字,像是为她打气。
“陆殷,这样的你,才是陆家和云岳派的耻辱。”文央毫不留情的留下一句话,转身而去。
“我从不后悔没有拜入云岳派,既然你当了我十几年的挂名姐姐,那我更庆幸没有和你一个门派。你本不喜我,我不与你争。”
你本不喜我,我不与你争。
多么令人心中酸楚的一句话,还是一个被欺辱了十几年的妹妹对她“姐姐”说的话,却像是一种释然,一种令人心疼的情感。
这句话,把矛头指向陆殷。
上辈子被你玩弄股掌之中,她文央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却非圣贤,岂能让你好过?
喻天遥早已失声,眉宇间尽是一种思考般的疑惑和复杂,视线随着文央的身影渐渐远去。
直到她的身影隐没在苍玄宗弟子们的身影中,空地上由寂静无声变得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在讨论刚刚的精彩大戏。
“刚刚那个文央是谁啊…”
“你是不是傻,那是苍玄宗的天才小师妹,你别看她,我跟你说啊,她才16岁,已经练气九层了,比你层次还高,听说还是前两个月,直接升了三层呢!”
“我去,这么厉害?”
“那是,我还听说她灵力枯竭之后主动提出经受了灵脉拓宽之苦,而且成功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我在苍玄宗那边有个老友,刚刚闲聊来着…”
不会儿,苍玄宗天才小师妹的八卦已经传遍了整个空地上所有门派,文央也没想到借机出了一次名。
回到群体中,王菲菲拍了拍文央的肩:“还有我呢,咱俩老铁,我可是小师妹的御用炼器师。”
老…铁…?
唉,这王师姐一向说一些人搞不懂的话,脑子有病还治不好,也是个可怜人…
“小师妹~师兄好心疼你啊~”冼离昶一边说心疼她的话,一边毫不客气把她的头揉成鸟窝头。
文央抬眼看他,面无表情。你是故意抒发自己的恶趣味吧。
冼离昶两眼眯眯看着她,揉小师妹的头,头发又软又柔顺…
“啪”文央一巴掌招呼上去,冼离昶“嘶”了一声,这才收手。
各派的管事长老和各派掌门是不乘坐门派公船的,因此此刻才姗姗来迟,自是错过了年度大好戏。
云岳派掌门一脸春风得意进行了开场白:“又到了明悟谷历练的时候了了,今年也出了不少惊艳绝伦的小辈啊,哈哈哈,果然是一代比一代强,我们云岳派就出了两位,喻天遥和陆殷,都是我们精心培养出来的骄傲,我们云岳派的栋梁之才啊,哈哈哈哈…”
各派经历了这些事情的弟子们,一脸鄙夷地看向云岳派中的陆殷。陆殷愤恨的想瞪回去,但喻天遥扯了她一下,她这才不甘地低下头。
云岳派的庐天道君,也就是云岳派的掌门,也没想到台下会这么安静,聪慧如元婴道君,他很快发现台下甚至很多人都目光是鄙夷的。
肯定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其他道君也发现了这一情况,各自怀着心事看戏。
庐天道君面上有些挂不住,连忙几句话结束了开场白后,宣布正午时分开启封印。
没过多久,各家长老和掌门也从自家弟子口中得知了刚发生的事。
云岳派掌门简直要被陆殷气死。听说还是陆殷主动找的茬,他脸色黑的能挤出水来。
云岳派的脸都被这个刚入门没几年的丫头丢光了!要不是她是绝好的炉鼎资质,可以帮助喻天遥提升修为,门派里怎么会纵着她!这下好了,养的越发娇惯蛮横,还很没脑子!
回去得好好教育这丫头,在外面怎么该怎么做!
陆殷的眼中写满了愤怒,却只能大气不敢出一声地听掌门的训斥。
文央?哼,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陆殷从小欺负文央,控制不住自己的妒忌和欲望。
上一世她事事顺心,经历了很多事,最终成了心机深沉,外表温柔的一代女大能。
这一世不如她意,只是暂时没有喻天遥的庇护,她还稚嫩,在文央的衬托下幼稚而可笑。
这样的她,不知道喻天遥会不会心甘情愿接受门派的安排,如陆殷的愿联结婚姻?
文央心中冷笑。
不管陆殷如何钻牛角尖,不过是愈发执迷不悟,愈发狠辣,不辨是非。
可文央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