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城,一座富贵典雅的大宅子里。
“小姐,您别哭了,二小小姐体质一向有些虚弱,如今只是晕过去,相信很快就能够醒来的。厨房里的厨娘早些时候就做好了滋补的药膳,二小姐没两天就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一个穿着显得比寻常丫鬟富气许多的丫鬟,正苦口婆心的劝说一位眼睛泛红,低声抽泣的女子。
女子并不算绝美,但面容柔和淡雅,气质也是绝佳的,自有一番令人移不开目光的魅力。
她侧坐在一张雕花红木床上,左手捏着一方质地上好的丝帕擦着泪水,右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床上女孩子的鬓角和脸蛋,眼中的疼惜和伤感让一边安慰的丫鬟心里也是很不好受。
女子不发一言,就那么坐了许久,才在丫鬟的安慰声中缓缓起身。
为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孩子理了理被角,她叹息了一声,缓缓离去。
“喂,你们,在门口好好站着,二小姐如果醒了一定要尽心服侍,若不然...”那衣着富气的丫鬟对着门口站岗的两个小丫鬟把眼一瞪,一张俏脸上露出丝丝威严。
两个小丫鬟立马惶恐地低下头,齐声声应道:“奴婢不敢,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好二小姐,问梅姐姐不用担心...”
问梅眉毛一挑:“哼,知道就好。”然后这才随着那女子走出了这个小别苑。
待她们走远,其中一个小丫鬟撇了撇嘴:“哼,天天仗着自己是四夫人的陪嫁大丫鬟,说话也趾高气昂,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不成?使唤来使唤去,指不定哪天四夫人失宠,看到时候谁会帮她...唔唔...”
另一个丫鬟面色慌张地捂住她的嘴:“梨枝,快莫要胡说,这话被人听了去你可就惨了!”
那唤作梨枝的丫鬟挣开了她的手,没好气的说:“知道了知道了,红叶你还真是谨慎的很,这里还哪里有人...”
两个丫头小声的你一句我一句,很快聊得热火朝天,谁也没注意到,雕花的红木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孩子动了动。
女孩子缓缓睁开了眼,瞳孔中划过一道妖冶的金芒,金芒只一瞬就黯淡了下去,显出本来如黑曜石般的颜色。
那双眸子极为平静,毫无波澜,远远看去甚至感觉安静祥和,而真正对视之时,又满是暴戾。
女孩子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上方床顶精致的雕花。
过了一会儿,那双眼睛才缓缓转了转,眨了几下,那些死气便消散掉,余下了一片平静的清明。
忽的,一动不动的女孩子笑了,红润的唇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连带着眉眼也弯了起来,煞是好看,带着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独有的俏皮和可爱。
她记得,她本叫文央;她记得,那个势要凌驾天道的诺言。
.....
文央微笑着听着一个衣着贵气的年长丫鬟说着这几日外面的流言蜚语,面容温和平静,好像丝毫不在意。
问梅有些郁闷,二小小姐这次玩耍摔倒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就性情大变,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而每次自己奉自家小姐命令来教育宽慰她时,她却表现得平静随和,并不像传闻说的那样疯疯癫癫如同痴傻,反而一改往日马虎调皮,变得沉稳有礼起来。
这样的变化自然是令问梅喜忧参半,曾经她也怀疑这是鬼上身了。
但旁敲侧击了几回,有些事情是只有她和二小小姐知道的,也没有什么偏差,她便也打消了那些念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至少二小小姐这段时间面色相较之前的苍白红润了不少,所以问梅便放下心来,回去与四夫人交差。
问梅走后,两个服侍的小丫鬟也被文央赶了出去,让她们在院子里守着,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反正她现在在外传闻是个性格孤僻奇怪的痴傻丫头,两个并不熟悉她的丫鬟也不会奇怪,反而省了她不少的事情。
文央盘坐在床上,均匀的吸气吐纳,用自己少的可怜的意识感受着凡人界稀薄的灵气。
虽然少,但聊胜于无,位于仙凡分界地区的洛水城比起其他毫无灵气的城镇不知好了多少,至少这点灵气足够她在一年之内进入练气一层了。
端坐了许久,直到肚子传来饿的感觉,文央才吐出一口气,有些沮丧的睁开眼。
虽然能模糊感觉到周围的灵气,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引进体内。
不过毕竟她刚刚开始修炼,引气入体又是仙凡之别的第一步,能感受到灵气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想到这里,文央又打起精神,翻身下了床。
看着自己小巧羸弱,仿佛风一刮就会摔倒的身体,文央的嘴角勾了勾。
是了,今年她十岁,算算那件事,还有两年就要发生。
不过这一世,她断不会让这一切得逞,她要好好活着。
改变自己的命运,得大道长生,看看那些她上辈子未曾看到的景象,做做哪些她上辈子没做的事。
许久未走出房门,耀眼的阳光令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心情好了很多。
前一世为什么没有发现,阳光是这么温暖呢?
文央轻轻笑了,有些幼稚的伸出双手,捧住那一缕阳光。
她侧脸柔和祥静,让两个赶来搀扶的丫鬟呆了呆,竟不忍上前打搅。
这个二小姐并没有想象中乖戾孤僻的样子,反而干净澄澈,那双温柔的眼睛,似乎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果然外界的传闻是不可信的...
感受到两个丫鬟的注视,文央收起笑容,淡淡的看了她们一眼:“我饿了,想要用膳。”
“是,奴婢马上将厨娘备好的膳食拿来,二小姐请稍等片刻。”
红叶连忙施了一礼,然后对梨枝说:“梨枝,照顾好二小姐,莫要让二小姐玩耍时受了伤。”
梨枝有些不情愿的应了一声,红叶这才匆匆的跑了出去。
用过膳后,文央依旧是盘腿打坐,忽的,院子里传来些许嘈杂的声音。
她连忙从入定中清醒过来,然后闭着眼睛装作养神的样子。
房间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个女子面带忧虑的匆匆走进,容貌不算绝美,但气质绝佳。
“央儿,这几日感觉可好?”女子坐在床边,怜惜的摸了摸文央的头,柔声问道。
文央睁开眼,礼貌的回了一声:“回四夫人,央儿这几日身体很好,夫人不必挂心。”
四夫人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又没有外人,唤作娘亲就好了,何必如此客套?”
文央垂眸:“四夫人说笑了,长幼尊卑央儿还是分得清楚的。”
对于这个四夫人,文央没有什么太大的情感,但她对四夫人总是充满感激的。
毕竟她之所以成了自己的“娘亲”,还不是因为自己真正的娘亲,四夫人的妹妹早早去世,这才托付给四夫人照顾自己。
四夫人从未少她吃穿,但也不甚那般上心,从她从不知道陆殷对自己做的那些事上就能看出来。
不过文央知道,四夫人这已经是顶好的了,这点她知足。
换了人家,一个非自己血脉的孩子,或许还得不到自己的待遇。
可她知道,若是她向陆殷寻仇,四夫人站的,一定不是她这一边。
亲生血肉,有时候总是胜过一切“外人”的。
“娘亲!”一个面容姣好,眉眼中带着娇蛮的女孩子蹦跳着奔了过来,一下子搂住了四夫人的脖子。
“殷儿今日去了集市,买了桂花糕呢,娘亲去殷儿那里,殷儿给娘亲吃。”
说罢,她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文央,又对着四夫人撒起娇来:“娘亲娘亲,去嘛去嘛。”
四夫人温柔的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蛋:“殷儿真乖,可妹妹身体不好呢,娘亲得陪着妹妹。”
陆殷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瞪了一眼文央,转过头对四夫人说:“她不是好着呢吗,娘亲担心她干嘛,一点小病,一时半会就缓过来了。”
带着稚气的声音,虽有些孩子脾气,却已有日后跋扈的影子。
不是谁都会有跋扈娇纵的性格,毕竟不是谁都爹纵容,娘宠爱,家缠万贯财。
“殷儿。”四夫人有些不悦的轻斥一声,“妹妹身体不好,得多照顾她。”
“妹妹?”陆殷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我才没有这样的妹妹,看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听到有人说说她身天生体虚就是命不好,克家的货!”
“陆殷!”四夫人难得生气,“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亏你已经十二岁了,妹妹身体不好,你不上心便罢,什么叫克家!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你去祖堂中跪半个时辰,好好反思!”
陆殷气愤的想说些什么,四夫人冷着脸吩咐问梅:“问梅,将大小姐带下去,到祖堂跪地反思。”
问梅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是,小姐。”
然后拉着极力反抗的陆殷往出走。
“放手,你这个贱婢!谁允许你这么对我!放手,我命令你放手!”陆殷气急败坏的挣扎着。
“大小姐,还请不要为难奴婢,奴婢只是奉四夫人之命,还请大小姐谅解。”问梅淡淡的说,毫不理会陆殷的叫骂。
叫骂声渐渐远去,四夫人担忧地看向文央:“央儿,别听你那不懂事的姐姐的话,她只是说的气话,不要放在心上就是了。”
文央自刚才陆殷进来就不言不语,低着头垂着眸,殊不知她被中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狠狠掐入肉里,掌心渗出鲜血,黑瞳中滔天的怒火和恨意犹如实质。
四夫人只当她是伤心气愤,又安慰了几句,文央却什么也听不到,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又进入了心魔,但是挣脱不出,逃脱不过。
心魔,就像是致幻药,就像是逃脱不出的噩梦,明知应克制心绪,却依然很难守住脑子的清明。
她用尽全力压制心中的怨气,制约心底的魔。
那些浑浑噩噩的记忆开始翻滚挣扎着往出涌。
正当她控制不住的时候,已经瞪得开始泛红的眸子中划过一丝金光,制约了她的心魔。
而文央身上,早已出了一层冷汗,她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
文央想到刚刚的心魔,忍不住吓得一阵后。
她早以为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洗涤干净不少,应该不会滋生那么严重的心魔。
看来这心魔之毒,还是需要更加坚定的心智和觉悟才能剔除掉,不然一定是自己大道上最危险的阻碍。
她勉强抬头,有些虚弱的扯出一个微笑:“没事,我知道的,四夫人不用担心。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会儿。”
四夫人听她这般说,便没多问,点了点头,出去了。
文央喘着气,脸色苍白,全无血色,就连红唇都是泛着青紫色的。她怔愣许久,才无力地瘫软在床上。
眼角一滴清泪划过鬓角,她却微微笑了笑,目光看着头顶的雕花,却仿佛穿透了过去,看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谢谢。”一声叹息在空旷的屋子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