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唯独会是这个人类女子。还是皇族公主。
魈披起外衫坐到床沿,执起案几上一根细长的雕着细小花纹的白铜烟管,填上烟丝,“嚓——”划燃手中的火柴,一缕青烟消逝。
睁开眼睛醒来的子樱一眼看见坐在床沿沐浴在光亮中,正微仰着头神思宁静地吐着烟雾的魈。
“你抽烟?”
“很奇怪吗。”慵懒又无意识宠溺的眼神看着青丝散漫的女子。
第一次抽烟,惊讶人类竟然有这样让人安静与上瘾的东西。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来。
“不,看上去很美、又性感。”
子樱侧过身,离他更近了些。抓过他的一只手,枕着脸庞依偎着。
“已经好了,没有鳞片了。”子樱。
身体的鳞化已经褪去,皮肤已经不再分泌粘液。
“因为那个黑暗的、致命的漏洞已经填补上了。”
所以此刻,他非常愉悦、宁静、满足。
“我非常喜欢像这样,陪在魈身边。”女子说道,眼神明亮天真。
“哪有被劫来的新娘子这么迷恋劫匪的。”魈莞尔,眼神慵懒温柔。少有的笑容释放出强度的震慑性。
“虽然极为不公平,但是最终我还是会离开魈吧。”女子道,脸上却并无哀伤的神色,眼睛看着上方的空气。魈收敛住心神听她继续讲完,
“魈的生命是漫长的,而我的时间却很短暂有限。是不能陪伴你到老的。”
“日后,还是会有很多像我这般喜欢魈的女子出现。”
魈捏住她的脸颊,神情不悦,“没经过我的允许,不要擅自进行这样滥情的假设。”
他也是一个随时会死去的人,只不过以卑劣的方式一直残喘至今。
“我不了解的事物有很多。”他说道,
“大概是几百年前,我遇见过一种通体发黑非常邪恶又强大的生物,那种生物为了得到真正的人形不惜与血魅融合经历炼狱般不可想象的痛苦与数百年长埋地下的寂寥。我不明白那种心情与动机。
我父亲与母亲,还有我的祖辈,甘愿牺牲自我而融合在一起。我不明白为何他们会如此心甘情愿。
同样我也不明白,一个人可以心甘情愿为另一个人而死的心情。”
“但是最近,我开始有一点点懂了——”
“是本能吧,”男子吐出烟雾,轻笑道,“一切皆被本能所驱使。本能地想在一起,本能地粘合在一起。那只黑暗生物也是,为得到人形与心爱的女子在一起不惜一切代价。”
不知为何,这样的境遇如此悲惨,却又让人有那么一丝羡慕。
——
一队红缨卫队进屋例行搜查。上华城近段时间戒备格外森严、出城放行检查非常严格,官兵每日三次出动,全城街头巷尾、屋宅内院,一个不落地进行搜查,估计就连城中的耗子也被吓得心思惶恐。城中百姓一时谣言四起,有人谣言,长公主不见了,被錦熙王扣押当了人质,要挟当今皇上退位。
不知此时宫中情况如何。一定是有人在故意发布谣言,加剧朝廷两方势力的矛盾。子樱担心起她那个年幼的皇帝弟弟起来。
长公主离奇失踪的消息,一直被封锁,仅有宰相府与宫中几个相关人知道此事。与先帝离奇失踪一样,这一次长公主竟然是在出嫁路途中不知何时被劫走。明明看着公主上了花轿、到了宰相府打开轿门,除了两个担心掉脑袋的哭哭啼啼的陪同侍女却没见到公主人影。整个事件都让人匪夷所思。对方明显是冲着整个皇室而来的。
当即小皇帝就命令身边一名剑客亲信,暗中参与调查此事。不过这些皆是后话。
长达三个月时间搜查,宫廷没得到任何消息与收获,本已开始打算放弃,如同先帝隐宗失踪事件的处理方式,对外宣布长公主生疾而仙逝时,没想,这个时候,公主自己回来了。而且带着一个男子,怀有身孕回到宫廷,据说那名男子还是出嫁途中劫走她的劫匪。顿时,宫中流言四起。
——
湖心亭。皇上正与叔父錦熙王下棋。皇上今年刚过十一,虚岁十二,登基时只不过七岁,是先皇也就是錦熙王的大哥留下的唯一独子;錦熙王时满三十一,在众多兄弟姐妹中排名老五,骁勇善战,手握兵权,是去世的高宗生前最为宠爱的儿子。亭榭长廊皆有士兵把守,侍女婷婷侍立在一旁。一人白子、一人黑子,厮杀正酣。
“此步差矣。一招出错,满盘皆输。”
安静窒息的气氛,錦熙王突然笑道。
“看来我输了。”皇帝看着棋盘,叹气道。
“只是游戏,皇上不必放于心上。”
“只有和叔父下棋,朕才觉得过瘾。他们在朕面前,都想方子让朕赢棋,那样的下法很没意思。”
“那是奴才们想让皇上开心。”
“倒是适得其反。”
“听宫人们说,子樱已经回宫。幸好是虚惊一场。”錦熙王。
“先前宫中谣传,皇姐无故失踪系叔父暗中所为。现在真相大白,谣言不攻自破。”
錦熙王轻蔑一笑,“我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皇上年幼、而臣正值壮年又身居高位,故挑拨我与世侄之间的关系,将臣污蔑为杜撰成威胁社稷皇权、狼子野心的谋逆反贼。皇上,相信他们所说的么?”
年幼的皇上见他说得直白,对这个叔父更加信任,“无论世人说什么,只要朕相信叔父就行。”
说完,见远处一行人靠近。侍人过来通报,“长公主与驸马爷到了。”
闻之,錦熙王爽朗大笑,“当日在宴酒上有见过这位驸马爷。不过人多嘈杂,并未熟识。今日倒要好好见识见识。”
正说完,魈扶着顶着肚子的子樱已经到了凉亭。
“见过皇上、皇叔。”
两人见过礼毕,执手坐于一旁。
然而魈的注意力并未集中在亭榭里的叔侄身上。而是立于一旁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带刀侍卫。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无异的随身侍卫,但是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只有高手才会有的一股杀气。四年前,魈潜入宫廷身上所受的刀伤就是拜他所赐。刀法绝妙、不受幻术蒙惑,高手中的高手。那个侍卫似乎没有注意到魈,始终神色未变。
“皇姐,有孕在身,小心累着身体。”
皇帝见到子樱过来,恢复往常的少年状态。皇帝自幼丧母,相对而言,这个姐姐倒像是充当了母亲的角色。所以姐弟感情不同常人。皇帝年幼不擅政事,许多政务暗地里都是由子樱代理,一些重要奏折也是与子樱商讨后批奏。
“皇叔,听皇上说,处理边疆狼祸一事时身受重伤,现在是否仍有大碍?”子樱。
子樱失踪的这段时日,听闻錦熙王在处理狼祸一事中身受重伤,上折子请求回宫静养。年幼的皇帝心一软,便答应了下来。将这个心头大患调回京都,无异于放虎归山。只要待他根基扎稳、羽翼渐丰,就是此人谋逆篡权之时。也罢,与其让他在边疆屯兵养将,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管。
子樱喝了一口瓷杯中的清茶润了润唇舌。
“在宫中静养几日,渐已痊愈。但恐落下顽疾,所以御医嘱咐仍需调理一段时日。”
“皇叔,在边疆屡次为国立功、战功显赫,决不能再以身涉险。皇上就允许皇叔在宫中留下来吧。錦熙王府还一直为叔父留着。”
皇帝听了,兴然允诺。
比起皇上的稚嫩,这个干练的丫头倒更具备帝王威仪,不但权衡了朝中元老势力的相互牵制,也在不断培养新皇帝的年轻一代的心腹臣将。素来与长公主交好的沈参事就是心腹之一,与朝中元老相庭抗礼不但没有获罪,而且一年之内官职连升三级,气势如日升天。一想到这个沈参事,錦熙王就咬牙切齿恨得骨头痒痒,这个名目张胆与他对着干的沈参事在他回京都不过三个月内,连办了他两个心腹手下。当初他在边疆游刃沙场时,这个人也是一本一本的折子递上去参奏自己。若是有一天栽在他手上,他一定要将这个沈参事…斩首示众…不对….剥皮抽筋才解恨。不过话说回来,能这么明目张胆、毫无顾忌,也是有长公主这股势力在后面撑着。谋虑胆识倒有点像祖父,可惜是一个女儿身。这一次与元老联姻也是借机拉拢元老的势力,若不是中途出现一个离奇的抢婚事件。眼下不但拉拢元老势力不成,其中间隙加剧倒可以为自己所用。
錦熙王心里冷笑,眼神掠过子樱,移向一旁破坏这局深思熟虑联姻布局的始作俑者——坐在一旁眼神漫不经心的驸马爷。与其说风华绝代,倒不如说完全是一个不知底细、捉摸不透的人。
“听闻驸马是宫外之人,不知进宫这段时日,可否习惯?”錦熙王。
“没什么不习惯的。”驸马爷看向他淡然道。
举止言神不拘礼教,这样的人为何甘愿身处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