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惴惴不安地赶到公司，却在走廊里和洪兴不期而遇。
“罗捷，你来了？”他笑眯眯地跟我打招呼，可我一想到最近在票务方面出的那些个破事儿，害得4EVER也上新闻一起丢脸，便不想理睬他，沉着脸“嗯”了一声。
“怎么了，你今天好像不太高兴？”洪兴继续问道。
还真能装傻呀！我站住了脚。
洪兴也停了下来，我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洪哥，我刚刚看了午间娱乐新闻，歌迷们因为没有票，都在场馆外面蹲着哭，还被记者采访了。好好的演唱会变成现在这么民怨沸腾的，别人会对4EVER怎么想？您觉得我现在还能高兴的起来吗？”
“哦，那条新闻我也看到了，现在正想去跟你们老板解释一下呢。”洪兴面不改色地说，“不过那记者采访的落脚点好像不对吧，那些歌迷明明是因为后援会没有拿到票才进不了场子的，怎么能怪4EVER或者怀恩公司呢？”
见他居然把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我不禁大为诧异。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后援会也是为了给真正的歌迷谋福利，才揽了这么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结果因为你们不肯和大燕网合作，又不肯配合他们团票，才没有团购成功不是么？怎么能说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洪兴耸了耸肩：“可我事先确实没有收到过后援会组织者的联系，也没有跟他们达成任何协议啊，你现在说我们‘不肯配合’他们，又是什么意思？我觉得，选择和什么样的机构合作是怀恩公司的自由吧，不管那些组织者之前是如何向会员保证的，那也只是他们跟歌迷之间达成的协议罢了。没有拿到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就是组织者的想法不切实际，结果没有能力做到。”
我被他说得一愣，半晌无语。
“你，你这么说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我没法认同……难道她们做了这么多事，结果就是活该被坑？”我找不出更有力的话来反驳他，内心极度懊恼：“你是不知道那些小姑娘在现场外面哭得有多惨。”
“放松啦，罗捷。你也不能只看到那些在场外哭的小姑娘吧，我相信大部分人还是很满意我们提供的服务的。比如那些直接在官网上买票的歌迷，她们看演唱会不就看得很开心吗？这次的事情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让大家明白论坛团购都是不靠谱的，还是要直接到官网上买票才行。我想4EVER之后的十几场巡演，歌迷们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这样不是很好么。”
“可是这次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你……你这明明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忿忿不平，大步向梁月桂的办公室走去。
洪兴从后面追上我。
不知为何，他脸上带着微笑，和颜悦色地说：“你应该往事情好的方面看，付出的代价越大，越能快速成长。”
“诡辩！”
我和他几乎同时抓住梁月桂办公室大门的扶手。
秘书在一旁看着我俩，问：“等一下，你们俩要一起进去么？”
“不要。”
我松开手，气呼呼地抱着膀子站在一旁，斜眼打量着洪兴。只见他耸了耸肩，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我心里暗自冷笑。以前就听同事说洪兴这个人似乎有海归背景，到底有没有什么真本事我是不知道，不过西方人那种貌似有理、实则虚伪的说话方式，还有随意潇洒的派头倒是学得挺像。
秘书打内线电话通报了梁月桂，然后说：“梁总说让你们一起进去。”
一见梁月桂，洪兴便主动说：“梁总，关于今天出现的那条4EVER北京站巡演的负面新闻，我已经跟媒体圈的朋友联系过了，他们说原来并不打算那么报的，是星天娱乐的人在背后施加压力，才把矛头对准了我们。我们公司公关部的负责人说会尽快准备几份通稿，重点放在4EVER持续强劲的高人气和对粉丝的号召力上，最晚明天一早就会发出，尽可能将此前报道的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小。”
我一怔：难怪刚才我也觉得那条新闻报道的侧重点不太对劲，原来如此……
梁月桂点了点头：“你们都坐吧。我猜十有八九就是这样，星天娱乐一直都对月桂公司虎视眈眈，连上次4EVER的广告解约，也是他们在背后动了手脚，听说把几个广告商都聚在一起，还准备优惠出售旗下的顶尖艺人给那些产品做代言。”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描述一件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似的，我却听得头皮一阵发麻。
“哦，那他成功了吗？”洪兴问道。
“目前还没有。那些广告商也不傻，现在都只是在观望，暂停了4EVER的代言活动而已。再说，随便更换代言艺人也是商家大忌，真要解约又得走一系列法律程序，最后弄得两败俱伤，让星天坐收渔翁之利，何必呢。”
“您说得对。”洪兴浅笑，“别看星天现在给他们许诺，等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可能又会翻脸不认人了。我们和星天合作了这么多年，对满总做事的风格和手段实在太了解了。”
“是啊，估计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就跟你们达成了4EVER的全国巡演合作协议，所以心里也很不痛快吧？这回正好借题发挥，想一箭双雕打击我们这两家公司。”
“没错，”洪兴点头表示赞同，“但这不正好说明，月桂公司现在蒸蒸日上，已经对他们的江湖地位构成威胁了吗？”
梁月桂对他的马屁话视而不见，继续说：“我个人倒是觉得，像今天这种报道，你们也不必做太多回应，尤其是不要往歌迷后援会的身上推。说到底，只要把后面的十几场巡演做好了，时间会证明一切，这些指责自然会不攻自破。”
“好的，我会把您的意见向公司老板转达。”洪兴脸上的笑容滴水不漏，站起身来和梁月桂握手。
我暗自寻思，看来他已经顺利完成了本次沟通的任务，打算往回撤了。不过，就为了说这些话，用得着专门往公司跑一趟吗？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那么……”洪兴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了梁月桂面前。“这是头两场巡演的补款，请您过目。”
梁月桂打开信封看了一眼，又合上了，说：“好。”
等洪兴走后，我站起身看着梁月桂，一时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既然老板让我全程旁听了他和洪兴的谈话，一定有他的用意，可惜我却猜不透——那就干脆什么也别说，听他的吩咐算了。
“罗捷啊，你对刚才听到的这些事情，有什么想法？”
我感到自己脑门上冒出一滴冷汗：老板怎么总是爱问我的想法呢？每次他这么提问，就感觉前面好像有万丈深渊在等着我似的，也不知是福是祸。
“我发觉……原来每件事情背后，都有这么多内幕。”我呐呐道。
梁月桂的嘴角一挑：“是啊，有时我们只看到了事情的表象和结果，却不知道过程中有多少曲折。而事情最终的结果，往往又是在过程中就已经决定了的。”
“您的意思是，必须掌握和控制整个过程，才能获得最好的结果？”我对他的话似懂非懂。
“完全掌握过程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每个个体的能力有限，矛盾的力量此消彼长，利益的立足点也不一样。”梁月桂沉吟了一下，“因为后援会没有团到票，结果闹出这么多事情，这是我没想到的。不过，你不必太自责，我知道你已经为他们尽了最大努力拿票，无论怪谁也不该怪你。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它了。”
“是……”
梁月桂话锋一转：“还记得之前我交给你的特殊任务么？”
我怔了好几秒钟，大脑才转过弯来：“哦，记得……成叔，成叔他在工作方面跟人都是很正常的交往，没什么特别的。”
在决定巡演的那一天，梁月桂曾经叫我单独在办公室留下，并布置给我一个特殊任务，那就是——“监督成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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