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熟睡的斯嘉,唯伦觉得心力交瘁。如此努力想要完成的事,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失败,就象是个沉重的阴影,投射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在机场,一看到那个女人,他就知道,完了,没戏了,一切好事都结束了,恶梦,就要开始了。想想看,今早起床时,他还以为终于摆脱了那个梦魇呢。躺在床上,悄悄看着在阳台上微微笑的斯嘉,他心花怒放,多年的倾力付出,总算有个结果。他以为他赢了,拯救了那个忧郁的小女孩,她是那么伤心,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默默表达着悲伤。第一次看到她,就激发了他潜在的保护欲,虽然,他们当时都那么年少,但他决不承认他是无知的。
一根烟过后,唯伦拿定了主意,他决定坚持下去,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当年的青葱少年,现在依然没变。他看了看熟睡中的斯嘉,眼神中流转着的全是心疼和爱意,事到如今,她是怎么想的?如果她知道自己是当年那个总在她背后出现的少年,会不会感动?亦或是,愤怒?他不愿多想下去。拿上外套,唯伦轻轻地走出了房间,在走廊里拿出手机来,拨通一个熟悉的号码。
“是我。”
“我听出来了,几个月不联系了,我还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呢。”
“命该如此,老地方见。”
挂上电话,唯伦叹了口气。那个女人十五年都没出现,偏偏在斯嘉快要放弃的时候,她来了。是一定要提醒他们不能忘记吗?过去的苦难?想想今天清晨时斯嘉坐在阳台上时,那背影多么美好,秋天,洗过一样干净的蓝天,还带着丰收与成熟金黄色的美丽。不过现在,这美丽已经消失了,不再属于他们,留给他们的,只有萧瑟的秋风,冰冷的秋雨,和遗留满地的落叶,一片荒凉肃杀。
走出宾馆,左拐,穿过一条小巷,马路对面的火锅店里,张浩夹着只烟,已经坐在最里面背靠窗户的老位置了。
“来了”,张浩指指对面的座位,示意唯伦坐下。
“她开口了吗?”唯伦人还没坐稳,就急着发问。
张浩吐了个烟圈,摇了摇头。
“你怎么不问?你们警察不是有审讯手段什么的吗?”唯伦接触到张浩的眼神,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张浩扫了他一眼,好像在提醒他,他刚才的话有多可笑。
“斯嘉怎么样?”张浩问道。
“还能怎么样,睡了。这一天过的。起个大早,原以为这会应该在海边了,边抱怨人多,边当冤大头被奸商宰。谁想到。。。。”唯伦一把扯过菜单,愤愤不平地说。
“你就是个冤大头,不过是被斯嘉宰。”张浩揶揄了唯伦一句,两人对视一眼,忽然控制不住似的大笑了起来,引得周围人投来询问的目光。有那么好笑吗?也许没有,只不过是弦崩得太紧后一阵疯狂的发泄罢了。
笑得累了,烟也熄了。火锅里的汤沸腾起来,热气扑上面来,引得人直想落泪。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矢志不移,难得。”张浩强笑了一下,像是要留住刚才欢乐的尾巴。
“彼此彼此,你也一样。”唯伦的话,五味杂全。张浩想到明静,沉默下来。当年谁能想到,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两个意气少年,真心相交,却在各自的爱情面前,矛盾相对。
“明静知道吗?我们回来了?”唯伦给张浩倒上酒。
“能不知道?这小镇有多大?今天的晚餐,人人都有佐餐的好料了,不对,应该说从今天开始,小镇上的人,天天是嘉年华了。封闭太久的八卦天性终于复活出来,估计得活跃好一阵子了。”张浩不无酸楚地说,接着便一口气干了杯中酒。一线热流贯入胸膛,好啊,喝醉了好,喝醉了,就能回到从前。她还是那样年轻,站在黑板前,温柔的目光像水,洒在自己身上。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始终不能相信她做了那件事,她是那样的人吗?绝对不会,自己怎么会看错?那件事后,无数人劝过他,少年时的印象是不准确的,错觉,别相信那个女人,她真可算是蛇蝎心肠,宋宁对她有多么好!可她呢,如此算计他,最后还陪上他的性命!不仅如此,连她的情人都不放过,可知她是怎样一个女人了。你可千万别再栽进去,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张浩不愿再回想那段时光,他几乎是拼了命地保护她,而她呢?一去不回头。
她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当年要一走了之?!因为是她干的?真的是她干的?用那双拿过粉笔,为他做过饭的手?
直到今天,看到拘留所里那个女人,他的心碎了。十五年,原来十五年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样貌,她还是一样美丽,不过当然,不再年轻了。可是,温柔的目光还在,平和的气质也还在。张浩知道她在回避自己的目光,和感情。他不再是血气少年,现在的他,是个成熟的已婚男人了。但看到她,依然控制不住地心动。当年,他俩一个在黑板前,一个在课桌边,她可说是他的精神支柱,父母离异,无人关心,只有她,给了他最大的安慰。如果不是她的鼓励和支持,不是在她家,她亲手做的一顿顿热气腾腾的饭菜,他不会顺利考上警校,当然,今天也不可能再在拘留所看到她了。当年她的鼓励,让他此刻坐到了她的对面。真是讽刺啊,好一出人生悲喜剧!
唯伦看着对面眼眶泛红,几欲落泪的张浩,忍不住长叹一声。命运是不是太残酷了?让他们四人在如斯情景下相遇?同样的真挚情感,却让这两个多年的好友站在了完全对立的立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