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掉头就走,秀娥却拉住我,眼神忧虑道:“小娘子,不可任性。”
她话音方落,完颜宗翰已发现我,将马鞭往地上一丢,笑哈哈地走了过来。
他二话不说,一把将我抱了起来。我惊呼一声,口不择言地骂了句:“你放开我!你这个心肠歹毒的暴君!”
完颜宗翰纳闷道:“歌儿何出此言?”
我冷语道:“何出此言?你去问问高庆裔吧!反正你不是挺器重他吗!”
他会错意,仰天大笑:“哈哈哈!原来是吃味了!”
笑声震天,路上行人纷纷注目,然而只是瞬间,便赶紧收回视线,匆匆离去。我若有所思,说道:“周厉王残暴侈傲,国人莫不敢言,道路以目。歌儿今日游云中,仿佛可以体会周国臣民之苦。”
完颜宗翰脸色一沉,冷冷地瞥了眼秀娥。我望着路人奔走如飞的背影,鼓起勇气继续道:“金国已占据绝对优势,义父应及时采取措施安定民心,而不是大搞严刑峻法、纵容奴隶买卖——”
“歌儿——!”
完颜宗翰打断我,极力压抑着怒气,说道:“歌儿,你的话太多了。”
我垂下睫毛,不再和他理论。
纵然他武功赫赫,熟悉汉族文化,可他骨子里终究埋着旧式奴隶主大贵族的本质。
心头,涌上几丝畏惧。
回府后,秀娥犹豫几下,说了句:“元帅毕竟是元帅……”
我木然点头,淡淡道:“我知道了。”
可是,他明明就是错了。
入秋以后,金国吃了南侵以来最大的一次败仗。兀术率东路军自陕西向四川进兵,侵入和尚原。宋守将吴玠设伏兵邀击,兀术大军败退,在阵山口被宋军打得大败,被缴器甲数以万计。兀术亦身中流矢负伤,狼狈逃走。完颜宗翰得此消息大为光火,十分恼怒,险些准备上奏金太宗亲自领兵雪耻。
正因此,这些天他极易暴怒,身边的人全遭了殃,俱都被他的怒火烧成了重伤。一时间,人人自危,不敢多言。
而我本就对他心怀怒气,最近见着他也是能躲则躲,绝不主动开口说一句话。
得知兀术大败的消息,我不合时宜地笑出声,与玲巧暗暗喜了一把。南宋的战斗力终于开始崛起,宋人的热血即将彻底沸腾起来!金国威风多年,完颜宗翰骄傲多年,是时候重重地打击他一下了!叫他不得不正视宋人的能力和尊严,尽快停止实施变宋人为奴的政策,专心于百姓生产生活,弥补战争创伤。
十月初一,云中第一场大雪肆意飘落。
晚间,雪地在烛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我裹着厚厚地斗篷,与几个丫鬟追逐嬉戏。却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大喊道:“快!抄上家伙!留下二十人保护小娘子,其余人跟着老子去捉刺客!”
刺客?
我手中的雪球散落在地,只见数名护卫冲进来,为首一人神色紧张地躬身道:“请小娘子进屋。”
花涟问:“哪里来的刺客?”
来人答道:“方才元帅从书房出来,遭到两个蒙面人袭击——”
我惊道:“什么?元帅遇刺?”话说完,花涟秀娥已簇拥着我进屋。外头的护卫迅速排开,灯火通明,形势甚是严峻。
焦急地在屋中徘徊半晌,屋门突然被人推开,完颜宗翰面色无常地走了进来。
我第一时间冲上去,快速打量几眼,问道:“受伤了吗?伤得重不重?”
他嘿嘿一笑,大掌揉了揉我头顶,说道:“小丫头,不是不理我了吗。”
我瞪他一眼,又气又无奈。完颜宗翰牵着我坐下,指着肩膀笑道:“不妨事,已经上药了。”
秀娥给他递上热茶,疑惑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郎君?”
我亦追问道:“是啊是啊。”
完颜宗翰迟疑一下,说道:“是几个契丹人,审问过程中,全部咬舌自尽了。”
契丹人?
辽国早已灭亡,不少契丹人出仕金国,做官做得风生水起。且辽后主天祚帝身在牢狱,肯定不可能是他背后指使。
那么,会是什么人呢。
天气愈发寒冷,关于刺客的事,估摸当中涉及繁杂,完颜宗翰不愿费舌告诉我,如此我也不再多问。
这一日,乌林荅香来找我玩。
她一身大红羽缎斗篷,头戴白狐狸毛昭君套,耳垂上缀着一对红宝石蝴蝶,极是明媚生姿。
她在书案前坐下了,嘻嘻笑道:“姐姐这儿真好玩,姑父家可没人会教香儿写汉字。”
我替她抚了抚耳边的碎发,笑问道:“你学汉字做什么?莫非是想给乌禄写情诗不成?”
她面上一红,羞得直跺脚,“姐姐欺负香儿呢。”
说话间,花涟推门进来,怀里不知揣着何物。见她眉心微蹙,面色奇怪,我纳闷问:“怎么了?”
她犹豫片刻,走近我身侧,竟然递给我一封信。我怔一怔,忽然想起什么,激动地问:“是不是迪古乃给我的?”
花涟茫然道:“小娘子自己拆开瞧瞧,送信的人什么也没说。”
我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拆开桑皮信封。乌林荅香凑过来,咯咯笑道:“还有一股子花香味呢。”
我抿嘴一笑,这信纸怕是拿香料熏过。在我印象中,除了合剌与迪古乃爱好熏香,再无他人。而迪古乃尤好花香,这封信必然出自他手。
这样想着,心头竟涌上几丝甘甜。展开一瞧,我双颊迅速然后,心中暗道:迪古乃真是学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