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了,正月初九是嘉春的生日,王秀娥照样像往年一样准备晚上给嘉春煮猪骨头,但是这一天早上天一亮楚辉就来了,这是他结婚以后第二次来嘉春的家,想必一定是瞒着自己的老婆来的。
嘉春心想这个人真是有些自相矛盾,不是说好不见面了么?怎么他又来了,可是她看见楚辉还是很高兴。
于是大家都决定中午包饺子,楚辉对于嘉春一家人来说,就像是个亲人,或者关系很好的亲戚,嘉春私下里希望自己的家庭能够跟楚辉一家人永远保持着这种关系,她甚至产生了去看望楚辉妻子的念头,事实上,楚辉的妻子生了孩子以后,嘉春的确是去看过她的。
那是嘉春第一次和他的妻子见面,他的妻子的确很漂亮,像嘉婷一样的高鼻深目,大眼睛薄嘴唇,具有新疆姑娘的风韵。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妻子的眼睛是淡蓝色的,这给她增添了迷人的光彩,难怪楚辉会看上她,选择她来做自己的妻子。
嘉春的想法太单纯幼稚了,甚至有些过于理想化。其实她从来没有细想过楚辉把她当成什么,他是深爱过自己的,不可能因为结婚就马上把嘉春看成是心灵的朋友。
嘉春却既不嫉妒楚辉的妻子,也不留恋楚辉的爱情,她只是希望他们永远是朋友,有朝一日自己有能力了可以回报楚辉对自己家的帮助。
因为在嘉春没有领到工资的日子里,是楚辉借给嘉春钱,嘉春又把这些钱给父亲支付日用的。
虽然后来她把那些钱都加倍还上了,可是,欠别人的情,还需要情来偿还。
可是楚辉的妻子不需要这些,她是个没有文化的姑娘,但是她也爱自己的丈夫,她不能忍受自己丈夫身边有另一个女性的存在。
楚辉也太天真了,他把嘉春的一切都告诉了妻子,希望妻子和自己一样接受嘉春,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世界上任何一个妻子都不会乐意把自己的丈夫和别人分享的,哪怕是在精神上!
虽然嘉春并无意成为别人幸福家庭的第三者,而她的行为的确不怎么符合冰凌人传统的道德标准。虽然她只是被动地接受着楚辉的照顾。
为什么她那么稀罕别人的照顾呢?是因为从小缺乏细致关爱的原因吧。
那是嘉春心里的缺憾,她们姊妹除了楚辞内心或多或少都有的缺憾。
楚辉的妻子最初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等到楚辉的父母都去世以后,她却一反常态,和楚辉大闹了一场,态度的强硬是楚辉没有想到的,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她有足够的理由,因为在她看来,她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庭。
从那以后,楚辉才真正疏远了嘉春。
这都是后话,眼下楚辉还和嘉春有说有笑的包着饺子,吃过饺子以后,几个人就在热炕上打扑克。
嘉春的姐妹都很喜欢楚辉,包括楚辞也特别愿意亲近楚辉。
大家玩的正高兴,有一个人,一个嘉春已经太久没有想起的人走了进来。
是方忠诚,他走了那么远的路,一路步行而来,背上背着一个沉重的包,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家里人都从来也没有见过方忠诚其人,但是以楚燕青忠厚老实的本性,只要有人进门他一律延请为座上客。
嘉春心里有些困惑,方忠诚为什么不请自来,甚至连个招呼也不打。
他们也常有书信往来,但是嘉春现在对他的态度已经克制地多了,虽然自己工作了,方忠诚却还在上高中,而且在嘉春分派到冰凌中学的时候,方忠诚却高考落榜了,嘉春在心里怪他太笨,却一点也没有同情他。
只是通信的时候,嘉春会把一封信写的文采飞扬,柔情四溢,可是她一见他的人,却不知为什么,会立刻冷静又理智。
楚辉也早听说过嘉春和方忠诚的事情,虽然嘉春对于方忠诚总是不以为意,但是她的内心,总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回心转意,能够嫁给方忠诚,楚辉也了解这一点。
只是没有料到两个人会在嘉春的生日上碰面,楚辉显得有些尴尬,幸亏嘉春的父母相比陌生的方忠诚,对楚辉的态度更热情些,就像是一家人一样,这多少免去了楚辉的难堪。
嘉春只好把两个人相互介绍了一下,她轻描淡写地介绍方忠诚给楚辉说:“方忠诚,我同学!”
又对方忠诚说:“楚辉,我们同村。”
她想以此来打消方忠诚各种可能的猜测,事实上,方忠诚对于嘉春之外的事情毫不关心,他也不在乎楚辉为什么要要来庆祝嘉春的生日,他只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就行了。
楚辉毕竟年长的多,在社会上混久了,老练些,他率先伸出手去,方忠诚也大方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嘉春假装没有看见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忠诚初来乍到的,话很少,楚辉就没话找话的和他聊天。
坐了一阵儿,楚辉就告辞了。
方忠诚因为是远道而来,当晚就住在了嘉春家里。
楚辞和父亲、方忠诚睡在院子里面的偏房里,嘉春姊妹和母亲睡在外面的门房里。
王秀娥睡下问嘉春:“这个娃娃是谁?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呢?”
嘉云说:“妈,喜欢咱们嘉春的人可多了,今天真是太热闹了,楚辉和嘉春同学竟然碰到一起了!嘉春你感觉怎样?”
嘉春红着脸说:“我今天难为死了,这个方忠诚不知跑来干什么,他胆子也太大了!”
嘉春对于方忠诚的造访有些不满,在任何情况下,她和楚辉相处都觉得舒服,可是面对方忠诚的时候,嘉春却总是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可能因为方忠诚把嘉春当个女神一样,嘉春也就总是放不下自己的架子。
方忠诚和嘉春的父亲睡在一起,认真地陪着楚燕青聊了一阵天,楚燕青耳朵有些背,方忠诚把嗓门提高,语速放慢说着,面对长辈,他总是毕恭毕敬的。
楚燕青一会儿就起了鼾声,可是方忠诚却怎么也睡不着,这是他第一次走进嘉春的家,他觉得到处都是嘉春的气息,这种气息使得他心里热热的,彻夜难眠。
原来她的家这么穷啊,这么一大家子人,局促在这样狭小低矮的房间里,他无法想象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孩子都是怎么面对这一切的?她的光辉是这个小屋所能承载的么?
他为嘉春难过,同时却又从从心里钦佩嘉春,他理解了她的敏感,她的孤独和要强!
那个强烈的愿望又在他心里升腾起来,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保护嘉春啊,保护她不受风雨的侵袭,只要她一句话,他马上会站在她身边,做她坚实的屏障,让她永远快乐,永远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方忠诚在幻想中怀抱着嘉春,让那倔强的头颅依靠在自己男子汉的胸膛上。
可是嘉春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若即若离呢?
每当想到嘉春,他感到自己的心甜蜜里带着一丝苦涩,幸福中微带着忧伤,嘉春,他永远的牵挂!
第二天嘉春他们起来时,方忠诚早就起来了,他在嘉春的屋前屋后转悠了一圈,一直等嘉春起来,他听见她的说话声,才进了门。
方忠诚进了门,到屋里拿起自己的背包就要走,嘉春也觉得自己的态度太冷淡了。
楚燕青极力挽留方忠诚,但是方忠诚只是坚持要走,没有办法,他把方忠诚送出了很远,嘉春跟在方忠诚后面也走了几步以后,嘉春站住了。
方忠诚恳求说:“可不可以再送我一段路?好长时间不见你了,我想多和你呆一会儿。”
嘉春听了点点头,两个人就一直走着,走着走着,方忠诚牵起来嘉春的手,嘉春任由他牵着,她那么矜持,那么骄傲,就觉得自己的手在方忠诚的手里握着,她的心却丝毫不起一点涟漪。
方忠诚因为牵住嘉春的手,感觉是那么幸福,他的脸孔因为激动有些泛红。
他看看嘉春的脸,嘉春冲着他笑了,方忠诚的那双眼睛啊,因为爱情的关系变得熠熠生辉。
他们谁都没有说起楚辉,嘉春甚至从来没有在方忠诚跟前说起楚辉这个人,他知道,方忠诚只希望能够看着嘉春,倾听她悦耳的声音,这个时候她如果谈起另一个男人,那会是何等地不知足呢?
一个男孩,会把一个女孩爱到这样的程度,已经算是极致了吧?只要他看见嘉春,听见她的声音,他会觉得自己整个的人都漂浮在云端,世界不存在了,只有他和嘉春!
所以嘉春和方忠诚是不能谈话的,只要嘉春开口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爱听,甚至连灵魂都被她的声音所吸引,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他看见她会紧张,会自卑?会觉得自己像是一颗尘埃,在她面前微不足道呢?
因为他爱的太深了!
有时候方忠诚会害羞地谈到一些事情,嘉春也静静地听着不说话,她觉得他的无形的柔情把自己包围了,在他深情的眼波里,她觉得自己那么美好,不受俗世的污染和打扰!
嘉春已经把方忠诚一直送到了他们习惯的那个分路口,方忠诚自言自语地说:“这段路怎么这么短呢?”
嘉春说:“不短啊,我已经走出汗了!”的确她的脸蛋红彤彤的,散发着健康好看的光芒。
方忠诚停下了脚步,他的恋恋不舍那么明显,这一刻离别他不知道下一刻又会在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嘉春,他轻轻握着她的手,越握越紧,最后嘉春不得不说:“你捏疼我了!”
方忠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还是不愿意松手。
嘉春说:“别像个傻瓜似的,快回家吧!”
方忠诚依恋地说:“你别赶我走,好吗?”
两个人就站着,有那么一瞬间嘉春的心有些飘得远了,不在方忠诚的身上了。
方忠诚用那种一往情深的目光无限温柔地看着嘉春,看得嘉春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他在心里无声地一遍遍呼唤着嘉春的名字,他却从来没有胆量把那两个字叫出口:“嘉春,春。。。。。”
如果不是嘉春抽出自己的手,方忠诚会一直那样看着嘉春,那样屹立着,他会慢慢化成一尊雕像,一直站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